史铁生短篇小说集_在一个冬天的晚上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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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冬天的晚上 (第2/4页)

亮,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那天我一看见你,我就觉得,咱们俩得在一块。这就是真的。”

    “你一看见我?哪天?”

    “我看见你在汽车站上,总也挤不上车去。我忘了是哪天了,当时我正在旁边的酒店里…”

    “是真的。是。这么多年了,是真的!”她想。她寻找着他的目光。

    “我拿得了,”她说:“真的,这么个筒子我还拿不了?”她故意装出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

    她又说:“那回去抱‘安安’,那么大个筐我不是也抱回来了?”“安安”是他们养的一只猫。

    男的气喘吁吁地走着,木揭发出“吱吱”的响声。她心里一阵阵发疼,又想起自己把书包弄丢了的事。

    书包丢得也真够怪的,买饼干的时候你不是还见我背着吗?”

    她想打个岔,说点儿别的。

    男的还是不说话,但总算是看了她一下。

    “你干嘛老不高兴呀?”她最怕他生气,他一生气就要肝疼。

    见他还是不说话,她又说起了那张图。“老石那人真仔细,画了足有半拉钟头…”

    “可还是让你给弄丢了。”男的说。他这次的语气也挺平和。

    女的笑了:“我要是把书包让你背着就好了。”

    “瞧着!”男的喊。

    女的吓了一跳,绕开了脚下的一个小土坑。她总仰起脸来看她的丈夫,希望他是高兴的,希望他也笑一笑。

    “你干嘛老看我?”

    “你不看我就知道我看你啦?”

    “怎么样?比山魈还好看点吧?”

    “山什么?你说比谁?”

    “你没去过动物园是怎么的?”

    “我小时候去过。”

    “你看我像什么?”

    “像个不会笑的木头疙瘩。”

    “木头疙瘩一笑该地震了。”

    “怕什么,又没别人?”

    “你不怕?”

    “你要是老不高兴,我可真害怕…”

    后来他笑了,真是不好看,但她希望她的家也能和别人的家一样…那天夜里,她第一次对他说,她真想要一个小孩儿,当然,是向医院要,或者向别人要…

    完全看不见太阳了。他们俩还在这附近转来转去,东一头、西一头地瞎找。

    下班的人多起来。天冷,人们匆匆地往家奔。女的好几次想问问别人,男的都不让。

    “那怕什么的?”

    “谁说怕什么了?!”

    “我去问,又不用你问。”

    “甭!”

    他们继续往前走。

    下班的人很多,附近一定有个什么工厂。

    “累吗?”女的小声问,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人。

    “肝不疼?”她又问。

    男的不说话。他不想说。

    “唉,都怨我…要不你先在这儿歇歇,等着我?”

    男的不耐烦地斜睃了她一眼,还是往前走。

    他们俩在下班的人流中默默地走着;不时拉开些距离。

    远处在大烟囱冒着黑烟,烟被风刮得零零乱乱的,直向东南飘去。几只麻雀慌慌张张地飞上屋顶,又飞上光秃秃的枣树枝,又慌慌张张地飞走了。一个围着白围裙的老太太站在路边的墙角里,喊着:“刚炸得的热丸子!刚炸得!”

    一会儿,他们发现又走到了大街上。不远处有个电影院,刚才他们就是在那儿下的汽车。

    他们只好又往回走。下班的人已经少多了。

    路边的低洼处结了一条一条的冰,几个小孩儿在上面打出溜儿。女的不住地回过头去看。

    “你倒是走不走…”男的本来又要发火,但他发现她是在看那几个小孩儿。

    “我还以为是他呢。”女的慌忙说。

    “谁?”男的也停下来,朝那几个小孩儿望着。

    “不是。长得有点儿像。你看那个最小的…”

    他们指指点点地看了一会儿。几个孩子在冰上玩得正来劲儿,红红绿绿的,象几个毛线团。

    “走吧。”他用儿童车的轮子碰了碰她。

    “走吧!”他又说。

    “那孩子比这孩子长得还好看。这孩子也不错。”她还是不住地回过头去看。

    他们又走过了两个胡同口,都不是。

    女的一直没完没了地说着那个孩子:“你说是怎么回事?人家都说,私生子都漂亮,也都忒聪明…他妈要结婚,要不谁舍得把自个儿的孩子给人呢?那男的可也真是…”

    “瞧着脚底下!”

    “可就是…四岁半,我还是觉着太大了点儿。”

    “反正不会象自个儿的一样!”

    “不是,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

    男的猛地扭过脸来看着她。女的也忽然停住了脚步,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似的。

    “你说,他不会害怕咱们吧?他懂吗?他才四岁半…”女的终于说了出来。

    风更大了。什么地方的破铁盆被风刮到了地上“叮啷哐啷”地响。他们茫然地走着,也忘记了注意胡同口上的路牌。

    其实,这件事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想到,可不知怎么,他们都没说出来过。也许是,只要不说出来,这事就还仅仅是可能;或者是,有几次要说,又都被别的事给岔开了…

    “你说,是要男孩儿呢?还是要女孩儿?”她坐在床上,重新绕着她那些宝贝毛线。

    她一有富余钱,就爱去卖毛线的地方转悠,买些花花绿绿的毛线回来,也用不上,就都堆在箱子里。那天晚上,她把那些毛线都翻腾了出来,一团一团地重新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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