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一个爱情故事_第一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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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4/6页)

当她在激情奔放时,她会蝶煤不休地讲一些他听不懂的含混不清的农村用语——一这些字眼和表达方式他从来没听说过。难道这是古老的农村部落的语言?也许是从没有宗教信仰的时代传下来的呢。赫尔曼早就知道,一个人脑子里装的东西比他一生的经历要多。遗传因子似乎能记住其他世纪的东西。就是沃伊图斯和玛里安娜也有一种从长尾鹦鹉世代相传下来的语言。它俩显然还在继续交谈,它们总是在转瞬间朝同一方向一起飞行,这表明它们互相了解对方的思想。

    可是赫尔曼呢?他对自己都捉摸不透。他使自己纠缠在狂热的纠纷中。他是一个骗子,一个罪人——也是一个虚伪的人。他为兰琅特拉比写的布道稿是一种耻辱,一种讽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几条街以外,大海汹涌澎湃。从海滨木板道到狼花大道传来了科尼岛一个夏日早晨的嘈杂声。然而在美人鱼大道和海神大道之间的那条小街上,一切都很宁静。微风吹拂,那里长着几棵树。小鸟在树枝上鸣呢。随着潮涨,飘来一阵鱼腥味和一股说不上是什么味儿的气味,一股腐烂物的恶臭。赫尔曼从窗户里探出头去,这时,他就可以看到丢弃在河湾里的废船。有壳的生物贴在税糊糊的船体上,处于半活着、半睡眠状态。

    赫尔曼听到雅德维珈责怪地说:“咖啡都快凉了。回到桌旁来吧!”

    3

    赫尔曼离开公寓,奔下楼梯。他如果不是很快就走得看不见影踪,说不定要被雅德维珈叫回去。他每次出门,她跟他告别的时候,就好像纳粹正统治着美国,他有生命危险似的。她把发烫的脸颊贴在他脸上,恳求他要小心汽车,别忘了吃饭,记着给她打电话。她像条狗那样忠心耿耿地缠住他。赫尔曼经常逗弄她,叫她傻瓜,但是他永远忘不掉她为他作出的牺牲。她的直率和忠诚可以跟他的鬼头鬼脑和惯于扯谎相比。不过,他仍然不能日夜和她呆在一起。

    赫尔曼和雅德维珈住的公寓是幢陈旧的大楼。许多难民,那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夫妇,因为健康关系需要呼吸新鲜空气,早就在那儿定居。他们在附近的一所小会堂里祈祷、阅读意第绪语报纸。在炎热的夏天,他们把长凳和折叠凳搬到外面,围坐在一起谈论他们的故国、他们的美国孩子和孙子、一九二九年华尔街上的金融机构纷纷破产,还谈论用蒸汽浴、维生素和萨拉托加温泉治愈的病例。

    赫尔曼偶尔也想跟这些犹太人和他们的老婆交往,但是他自己复杂的生活使他必须回避他们。这会儿他匆忙走下摇摇晃晃的楼梯,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之前就迅速地向右一拐,来到街上。他现在去兰珀特拉比那儿上班已经晚了。

    赫尔曼的办公室坐落在靠近第四大道的第二十三街上一幢大楼里。他可以沿美人鱼大道、狼花大道、或是海滨木板道走到史迪威大道,在那儿乘地铁。这几条路各有各吸引人的地方,今天他走美人鱼大道。这条路有一种东欧风味。墙上还贴着去年公布的、会堂唱诗班领唱者和拉比的名单,以及重要节日会堂座位价目表。从饭馆和自助餐厅里飘来鸡汤、玉米粥和炒肝片的香味。面包店出售硬面包圈和鸡蛋小甜饼,薄饼和洋葱卷饼。在一家商店门前,妇女们正在一个个桶里摸蔬萝泡菜。

    即使他的胃口从来不大,可是在纳粹统治的那些年里的饥饿使他一看见食物就感到兴奋。阳光照耀在一篓篓、一筐筐的橘子、香蕉、樱桃、草毒和西红柿上。这儿允许犹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大街小巷都挂着希伯来语学校的招牌。甚至还有一所意第绪语的学校呢。赫尔曼一边向前走,一边东张西望,寻找藏身的地方,以防纳粹哪一天来到纽约。附近什么地方能挖个地下室吗?他能躲到天主教堂的尖塔上去吗?他从未当过游击队员,可现在他常常想到从哪些地形可能开枪。

    在史迪威大道上,赫尔曼向右一拐,热风带着甜滋滋的爆玉米香味向他吹来。招揽观众的人吃喝着劝人们去逛游乐场,看杂耍。里面有旋转木马、室内射击场,还有巫师,他能招魂显灵,一次收费伍角。在地铁进口处,一个肿眼泡的意大利人手拿一把长刀,乒乒乓乓敲着一根铁条,嘴里反复地喊着一个字,他的叫声变成一片喧闹声。他正在卖棉花糖和冰淇淋,冰淇淋一放入圆锥形的蛋卷里就化了。在海滨木板道的另一头,一群群人的后面,海洋闪闪发光。这个五光十色、物质丰裕、无拘无束的场面——一切都是蹩脚和虚假的——赫尔曼每次见到总是感到惊奇。

    他走进地铁,乘客们,绝大多数是青年男子,从一列列火车里涌出来。在欧洲,赫尔曼从未见过这么粗野的脸。不过这儿的青年人似乎都一心追求享乐,而没有害人之心。小伙子们奔跑着、尖叫着,像公羊似的互相推揉着。他们中有许多人都长着黑眼睛、低额头和髦头发。有意大利人、希腊人和波多黎各人。那些臀部宽大、胸脯高耸的小姑娘带着午餐袋、铺在沙地上的毯子、防晒剂和挡阳光的伞。她们在笑,还嚼着橡皮糖。

    赫尔曼走上高架铁道的台阶,过了一会儿,一列火车进站了。车门一打开,他感到一股热气。通风机隆隆地响着。光秃秃的灯泡射出使人目炫的灯光;红水泥地上撒满了报纸和花生壳。几个半裸着身子的黑孩子正在给旅客擦皮鞋,他们跪在地上,像古代的偶像崇拜者。

    有人在一个座位上遗下了一张意第绪语报纸,赫尔曼拿起报纸看看大标题。斯大林在一次谈话中宣称,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可以共存。在中国,红军和蒋介石的军队正在激战。在报纸的里面几版上,难民们描述了马伊达内克、特雷布林卡‘,和奥斯威辛的恐怖。有一个逃出来的亲眼目睹的人在报上撰文谈论俄罗斯北部有一个劳动营,那里拉比,社会主义者,自由主义者,教士,犹太爱国主义者和托洛茨基分子在开金矿,死于饥饿和脚气病。赫尔曼自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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