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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节 (第1/4页)

    第五节

    过年前夕,孙平玉买了红纸来,指挥天俦写天地、春联。在农村,能写天地、春联,是有文化的表现,很受人尊敬。孙家的天地刚贴上,亲友纷纷来请天俦去写。在从前,写天地、春联是邵老师、王老师的专利,家家煮rou备饭去请。两位时常看主人身份,不经三番两次请不去。身份实在低的,推已被别家请了,休想请动。邵老师七十多岁,王老师五十多岁。这下突然冒出个十一岁的小子会写天地、春联,全村吃惊不小。孙平玉甚为得意,他生恐天俦写不好,砸了牌子,每天都要拿了压字圈,跟去指挥。天地写了贴上,主人家就好酒好rou,招待父子俩,父子俩酒饱饭足,而后回家。孙平玉如今三十一岁,虽半生过去,只目睹、羡慕过别人受尊敬的好处,而从未被尊敬过,不料如今儿子成器,他也受人尊敬了。法喇有句俗话:“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他刚沾上“看子敬父”的年龄,没想就成了现实。一时招来同龄人羡慕:“孙平玉,你倒值得了,养了个好儿子。你儿子未得‘看父敬子’,你倒得‘看子敬父’了。”

    过了年,便要拜年。陈明贺简易得很,孙平玉多年不去拜年。孙天俦说吴耀芬,每年都去向吴明才夫妇拜年。大年初五,陈福英便带上了孙天俦,拿着两盒红糖,到吴家拜年。孙家年年都是两盒红糖,干斤斤曾开玩笑:“孙家年年来两盒瘪瘪糖,还不抵我煮给他娘俩吃的饭钱,倒多赚我的。”今年又是如此,干斤斤接了红糖,煮饭热rou招待,那煮熟的猪头上,尽是一寸来深的猪毛。干斤斤愧然,对陈福英说:“干jiejie,无法了,你看‘大老摔’这手脚!年年烧猪脑壳,年年挨我骂,永远不改。也是自己的我才敢拿出来热,换成外人,我好意思拿出来?要不拿出来呢,明明你家才过了年,有着猪脑壳舍不得拿出来招待,要拿出来呢,哪块脸好拿!”陈福英说:“他们男子汉做不成这种细活,你莫责怪,富贵家爸爸烧的也是这样。”干斤斤说:“她大姑爹烧的,哪里像这和尚老者烧的。”后谈到吴家明年准备起间房子了,干斤斤说:“干jiejie,无法了,你看这房子,不如人家的猪圈,我这房子三间加起来,都没有你家那猪圈大啊!我都嫁来十几年了,再过两年,吴耀芬都要过你家的门了,还是这个烂房子,我问这个孤寡老者:‘就这样一辈子了?’他说得更气人:‘不这样子还能哪样子?’我气了我骂:‘要是老子是个男的,是一家之主,老子硬是赌气自己修一长三间大瓦房来住起,根本不耐烦问你!老子被你家抢来十几年,得了你家啥子好处?有本事去抢我,就要有本事修间大瓦房给我住嘛!’”陈福英问准备怎么修,她说:“只是勉强修个两间,一间关牲口,一间人住。现在莫说牲口无站处,连人都找不着站脚去处。靠这个‘大老摔’是靠不着的,只能我自己打主意。我盖不起长三间,只敢起两趟,他还不同意,问我:‘钱没一分,粮没一粒,拿什么起?’我火了,说:‘你怕就滚开点,我自己想办法!等老子起好了你来住就是了。’他才同意起了。我都想了,只是木料要点钱,也要不了多少,顶多两百块钱。我拿一年拼命地盘一个猪,卖了就够了。一年不吃rou,难道要不得?活路么你都认得的,农业上的人,只要自己不要太死煞了,亲戚朋友哪家有事伸伸脚手该帮的帮,到你有事,别个又这么望得过?工换工,我也换得过别人!一间小房子,顶多十来天、几百个工就起了,我相信几百个工,我也是出去了的,别的还我的工就够了,还不消求爹爹告奶奶。粮食么,也只要千把斤。”陈福英知她家比自己还艰难,便真想帮忙,说:“钱么,因富贵也在读书,我家也紧,搭救不了,要到粮食,你只管跟我说,我搭救你几百斤,你哪年有哪年还。莫说我还有点存粮,就是没有,我咋个左咋个借都要帮助你。”干斤斤说:“干jiejie,那就好得很了,本来我也不敢开口啊!你要供富贵,应该比我还艰难,都是农业上的,都清楚,要供个学生是轻容易的?而且这些地方,有什么经济门路?也是你们狠,供得起!换在我们,拿什么供?也是你先说了,不然我哪块脸敢向jiejie开口?如果jiejie车不转,就算了,我往别处左别处借,如果jiejie车得转,那就搭救我点荞子、麦子。新荞子打下来,我马上还jiejie。”陈福英说:“咋车不转?车得转的!你得闲了就来称,哪个要你一时就还?你哪时有,哪时还。”干斤斤直忙道谢。

    过了正月十五,吴明才和干斤斤来,过了五百斤荞子、五百斤麦子。干斤斤说:“干jiejie,我不消别处左借了,有你搭救我的荞子、麦子,足够把房子起起来了,你帮了这个大忙,我哪天感激得尽呢!你不搭救我,我哪里去左借?说起倒好听,但左借起来,哪里左借得到?”

    孙平玉的羊,因没人手,左右为难。陈明贺便说:“并来和我的一起放,平时由福九放,你得空时放两天,富贵假期天来和福九放几天。”就这样并了已两年,和陈明贺、陈福全、陈福达、陈福宽家的,都由陈福九放着。孙平玉有空,忙去换陈福九放,但毕竟一年也就是几十天,孙富贵两个假期,也只放得几十天。陈福九从未得读一天书,小时不知,从前几年知了,年年吵要去读书,全家也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寒假一晃就结束,孙平玉已看好日子,天俦就要返校了。这天放羊,陈福九知天俦又要去上学了,一整天难过,回家也不吃饭,陈明贺问怎么回事,陈福九哭道:“我咋会瞎着眼投生在这种人家!万人都得读书,只有我不得读!我比谁憨?我比谁蠢?我哪点不如人?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读书?怕我还不起你们供我的钱?我赌气还!还不起你们的钱我不叫人!既然不让我读书,为什么要生我?到头令人好不难过!一辈子呀!我这一辈子咋个办呀?你们憨不憨?蠢不蠢?舍不得几文含口钱,舍不得几把猪草,舍不得那几只羊,就害我一生!”陈明贺、丁家芬无法,只好躲往陈福达家去。

    事有不巧,第二天,陈明珠二子戴宝雄来拜年了。戴宝雄比陈福九和孙天俦大三岁,原和天俦小学同班,学习极差,小学毕业未考取,在家务农。陈福九刚两岁,就被陈明珠看上,陈明珠就抱了陈福九,审丁家芬的口气,说:“大嫂,小侄女和小宝雄在一堆乖得很呀,要是长大了也这样合得来,就好了。”丁家芬听出意味,不好回答,便说句好话:“那就好了嘛。”陈明珠大喜,又审陈明贺的口气,说:“宝雄懂事得很,才五岁呀,就会见着人就喊,该喊爷爷的喊爷爷,该喊大爹的喊大爹,有礼貌得很。”回家便对戴宝雄说:“大舅家福九好不好?”戴宝雄说好。陈明珠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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