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战争_第二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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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第11/16页)

累,也不渴,也不困,碰到这种时候,我知道,我要写作了。

    我一气写了四五十行,看了一遍,然后心满意足地在招待所的陌生屋子里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抓起诗稿就跑到刘主编家。刘有些意外,说:这么快你就写出这么长的诗来了?他很快把诗看了一遍,竟有些激动地说:多米,这次考试通过了,你知道吗?这次叫你来,不是来改稿的,一个小女孩写出这样水平的诗,好多人都不相信,说要考察考察是不是真的,所以破例叫你来。

    我一时有些发愣,心想:原来是不相信我啊!那首别人的诗像一个鬼魅在门角一闪,我没理会它,它于是消失在刘的书桌底下了。

    刘说,我很喜欢有才气的女孩子,我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他又说:我的大儿子也写诗,我拿给你看看。他拿出一本杂志让我看,他指点着说:他的才气不如你啊!你关键是要坚持下去,女孩子一定不要早早结婚,有的男人像牛一样,打老婆,我们有的女作者就这样毁了,我是很同情妇女的,女作者要成长起来很不容易。

    刘的话我听得声声入耳,我在心里使劲说:我将永远不结婚,永远写诗,直到我死。

    我又听见刘说:你到阳台看看我家的花,有一种很奇妙的花正好开了。我立即又雀跃着跟到阳台,刘指着一朵半开的花问我:这是什么花,你知道吗?我说不知道。刘高兴地说:这就是昙花呀!有个成语叫昙花一现你不知道吗?我说知道,只是没见过昙花。我又问,这花真的只能开一小会儿吗?刘说:怎么不是,下午你再来它就垂着头闭上了,再也不开了。

    我若有所思,喃喃地说:我来写一首诗吧。刘立即递给我纸和笔,我很快写成了一首十几行的诗,纸面上有些潦草和改动。刘看了这首临场之作,立即抓起诗稿兴冲冲地跑到办公室去了,就好像这首诗是他写出来的一样。

    多年过去,我的恩师已经不知去向,那个清晨的光晕长时间地保佑着我。两个月后抄袭之事事发,刘昭衡主编没有采取使我难堪、使我无地自容的做法,只是来了一封信,让我以后在参考(是参考而不是抄袭,这是两个温暖的字,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紧紧抓住这两个字,才能进入那个结缀着我的珍宝的N城的清晨,在那里我意气风发,衣襟飘扬)别人的诗作的时候一定要说明,信中充满了安抚之词。信中说:你很有才情也很努力,你还很年轻,千万不要想不开。信是以编辑部的名义写的,但我觉得每一句都是刘的话,事隔多年,这封信仍使我止不住泪水盈眶。

    刘昭衡,这是我生命中最仁慈的一个名字。后来我大学毕业分到N城,一安顿下来我就去找刘,在楼梯口遇到老罗,他告诉我刘主编已调离刊物,到通志馆去了。后来我又到通志馆找过他,他正好下乡搞调查了,没见着。到后来听说他已离开N城,回海南老家了。(刘是海南人,但我从未见过海南有他这样身材的,可以用伟岸来形容,听说他在海口的一个什么办事处,但我始终没有找到他。)

    在十九岁,在N城,我像被放置到一片寂静的原野上,那里满是绿色柔软的草和细小的花朵,天空芬芳洁净,有一种纯金般的口哨终日缭绕,好运如白马,从寂静草原的深处向我走来,一匹,又一匹。

    一切都如同梦境。

    其中的一匹马是谁?是电影厂。

    电影厂恰恰是那个B镇女孩的神话与梦境。在十九岁,一步就跨进了神话,骑在白如积雪的马背上远去。

    让我告诉你,奇迹是怎样发生的。

    有一天,就是我到N城改稿的第二天,刘带来了一位陌生的男人,介绍说这是电影厂的编剧,刚从北京调来的。此人高瘦,白,穿着一件细细的浅绿线格子短袖衬衣,我从未见过男人穿这样的衣服,觉得十分新鲜。我想:啊,这是从北京来的,我注意到他的宽大的裤子上有一小块补丁,无论在B镇还是在N城,知识阶层的男人都是极少穿这种补丁的裤子的,即使有补丁,也是千方百计补在暗处,不像这样正面地补上去,这使我肃然起敬,我再次意识到,这人如此特别,皆因为他来自北京。

    这个人,在我十九岁的那一年,深刻地影响了我的生活轨道,使我无可挽回地走上了现在的道路,他的生活模式,也成了我的生活楷模。

    后来我上了大学,暑假时到N城,我到他在电影厂的宿舍拜访,他除了一面墙的书柜以外,只有一只破旧的沙发,其余所有的东西都装在纸箱或粗糙的木箱(装肥皂的那种)里,他说他几乎每顿都吃面条,因为吃饭太浪费时间了。后来我大学毕业,也大量买书,吃面条,我意识到这是一种模仿,但这种清苦的生活使我常常觉得,我是在与众不同地生活着。

    现在,我给他取一个名字,叫他宋。

    宋在刘主编介绍我的时候伸出了他的手,握手这一套我在N城的几天里已经熟悉了(在B镇,我从未跟人握过手,根本就是中学生一个,握手在我看来是一件很滑稽的事),但宋在握手的那一个瞬间轻轻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使我又开眼,又新奇,同时我感到,宋把我当成一个大人,一个平等的人。我在心里说:他的风度多好啊!从北京来的。

    宋一开口说话,我就觉得他的声音特别好听,普通话特别标准。其实那只是我的错觉,宋的湖北口音极重,不用细听就能听出来,在B镇长大的女孩孤陋寡闻,以为一切本省以外的人的普通话都是标准音。

    宋问:你读过什么书?我说《唐诗三百首》。这几天我每天都要向不同的人回答这个问题,我本以为宋不会再问同样的话,这句业已陈旧的话从他的带有北京感觉的普通话中走出,像在春夏过渡的时候,一个熟人换了一身爽目的夏装,使你眼睛一亮,觉得又新奇又亲切。我于是愉快地回答:《唐诗三百首》。在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立刻感到,这个《唐诗三百首》与以前的《唐诗三百首》不是同一本书,这才是真正有意思的《唐诗三百首》。

    宋又问:你喜欢那里面的什么诗呢?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十分新鲜的问题,这种新鲜正是我兴奋地期待着的。我立即说:《行路难》。我同时又觉得有点儿心虚,因为我喜欢的只是这个题目,一个少女发愁地想:行路是多么艰难啊!难于上青天,她的理解就是这样,以她的古文底子,只能生吞活剥个大概,但她喜欢这个题目,认为这三个字既悲壮又英勇,很符合她的心境。宋说:哦,这是李白的名篇,让我背给你听。

    我猝不及防地就被带进了崎岖的境地,我生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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