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短篇小说集_塞德拉克片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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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德拉克片断 (第7/7页)

”他命令道。“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这个下流坯。”他的胳膊火辣辣地钻心地疼。牙齿咬穿了大衣和军服,鲜红的颜色透到外面来,他感觉到血在一滴一滴地流。但他不愿让人看到。在他们给她带手铐的时候,他卷起手帕垫在衬衣下边,然后他又相当冷静地命令道:“出发!两个人带着那个小伙子,两个人带着她。”的手已被他们绑在背后。那军官掏出他的左轮手枪说:“谁动一动,就打死他。’’

    士兵把卡莱尔架在中间。他掉过头去。人家对他说:“走!”他就走了。他目光呆滞地、机械地、毫无反抗地走着,惊恐摧毁了他的力量。母亲也毫无自卫能力地走着。暴力已不再需要了。她可以跟卡莱尔一起向任何地方,直至天涯海角。只要现在有他在,只要和他呆在一起!只要还能看见他:他的宽阔的美好的背,他的棕色的浓密卷曲的头发披在壮实的脖子上,哦,他的受着折磨的美好的手,现在被背着绑起来了,粉红色的指甲,还有细小的可爱的皱纹。没有士兵,没有命令,她也会走的,只要不离开他,只要她知道他在左右。她不感觉疲倦,虽然她已经走了很长时间,走了八个钟头了;她没感觉到她的脚火烧火燎地疼,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她一直没有穿鞋;她也感觉不到被绑着的双手的重压;她只感觉到,他还在近旁,只感觉到她拥有他,她在他身边。

    他们穿过树林,沿着积满尘土的乡间道路行进。当这不寻常的一行人穿过多比岑主要街道时,正赶上中午报时,钟声在城市上空震响,一切都静止不动。卡莱尔走在前面,左右有累得无精打采的士兵看着,接着是路琴娜·塞德拉克,目光没有一点表情,被打得破衣烂衫、血rou模糊,同样倒背手戴着手铐,最后是宪兵队长官。明显的精疲力竭疲惫不堪,可竭力保持一本正经,摆着姿势。(他又把左轮手枪插到皮套里了。)市场的嗡嗡声沉寂下来。人们出门来,脸色阴沉地朝他们看。车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愤怒地甩着响鞭抽打马匹,像偶然似的吐着唾沫。男人们使劲皱着眉头,胡子一动一动地咕哝着什么,他们扭过头去不看,实际是朝着这边看,真丢人啊,还是个孩子,才十七岁呀,现在倒好,连女人也给抓走了。这是全体的不满,一个民族的怨恨,这个民族早就感到这场奥地利王国的战争是外人的事,只是还不敢握紧拳头冲上前去反对罢了。这不满,这怨恨是无声的,但却颇具威慑力地表现在多比岑居民千百双眼睛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的人都一声不吭。只听见大街上士兵嚓嚓的脚步声。

    随便怎样,路琴娜的动物本性也必定会感觉到这种怨恨的带磁性的威力。突然,在街心,夹在士兵中间的这个戴手铐的女人躺倒在地,衣裙都飞飘起来,她用响得刺耳的声音喊道:“弟兄们,帮帮我吧!看在上帝的份上帮帮我。不能容许这种暴行。”士兵不得不抓住她。接着她又朝卡莱尔高声说:“躺下j他们是把我们往屠宰台上拖呀!上帝睁眼看看吧。”卡莱尔顺从地躺在潮湿的大街中间了。

    那个宪兵队军官愤怒地赶了过去。“拉起来!”他冲着不情愿干这差事的士兵喊了一声。他们力图把路琴娜和她的儿子拽起来。但是她打起滚来,像鱼被捆起来抛在沙滩上,她尖声嘶叫着,喘着气,撕咬着:看着这情景,真令人震惊。“上帝睁眼看看吧,上帝睁眼看看吧!”她这样吼叫着。最后他们只好把他们两个拖着地走,活像把家畜拖到屠夫那里去一样。而她发出非常刺耳,非常难听的尖叫声,一遍一遍地喊着“上帝睁眼看看吧,上帝睁眼看看吧!”她被拖来拖去,直至增援的士兵到来,他们才把她推到城区拘留所里去,这时她已半裸着身子,一头被撕得乱糟糟的石灰一样灰白的头发。是时候了。城里的人都愤愤不平地聚集起来。目光变得更阴沉了。一个农民唾了一口。几个女人大声说起话。响起了口哨声;人们看见,男人们向他们拥去,警告他们;孩子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心惊胆战地面对这残暴的sao乱。

    他们被拖进了拘留所,两人在一起。可以感到对权势的仇恨。

    城区司令官气愤地撕开他绣着金线的领子,一边愤怒地在他的办公室里来回走着,一边呵斥那宪兵队军官。大白天押着戴着手铐的逃兵,甚至押着一个戴手铐的女人在大街上走,那不是笨蛋吗,不是连上帝都不要的蠢货吗!全县都在谈论这件事,他应该自己跟维也纳交涉去。难道在波希米亚这个地方被煽动起来进行反抗的事还不够吗!天黑以前本来是有时间收容那个小伙子的。至于那个女人,活见鬼,为什么把她也一块抓来了。宪兵队军官指着他那被撕破的大衣,她攻击他了,还咬了他,这个疯狂的下流女人;为了士兵的安全,他不得不逮捕她。但司令官还在继续骂。“那就非得大白天拖着他们从城里走吗!不可以这样对待女人。这是大家不能忍受的。干这种事!要是把女人也牵扯进来,就会惹出事情来。在这里,一定要把女人置于局外。”最后,宪兵队军官吓得小心翼翼地问,他现在应该怎么办。“把那个小伙子弄走,就在今天晚上,跟别人一起送到布德威斯去。这跟我们有什么相干,让那些该…(他本想说:该诅咒的军队头子,但他及时想起,收了口),让那该负责任的机关去管好了,我们已经尽了我们的职责。在他被送走之前,今天让路琴娜留在拘留所里。明天她就会安静下来了。他一离开,就放她。她一走,那些女人就安静了。最后她们也就不嚎了。然后,她们不是上教堂,就是上别人的床。”宪兵队军官退了出去,他极为恼火的是,为此他要行军一整夜了。暗地里他想,他是最后一次受这个罪了。

    确实,估计正确也不难。路琴娜在拘留所完全安静下来了。她一动也不动。她静静地躺在她的板铺上。但是,她不感觉疲倦。她仔细地听着。她知道,她的儿子就在这所房子中某处的另一个房间里。卡莱尔仍然在这里,她只不过看不见他,听不见他说话,但她能感觉到他。她只,他就在近处。尽管她天生愚钝,她仍然能感觉到,她不是孤单的,大门外有同盟者。为了她,还有可能发生点什么事。也许牧师会伸出援救的手,他一定会听说人们怎样把他们俩拖进了拘留所。说不定战争已经结束了呢。她听到某处的一个信号,一句话。卡莱尔还在这儿。只要他在这儿,就还有希望。因此,一切都这样静,静得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监狱看守走到上面城区司令官那儿去,他得悉塞德拉克现在安静了,这他不是刚才说过了吗。明天人们将把卡莱尔送走,然后又会恢复平静。

    关惠文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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