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短篇小说集_塞德拉克片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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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德拉克片断 (第6/7页)

蹦的,发出急促的微小的响声。

    这是一种有一双机敏的眼睛的牧羊狗,尾巴的毛很密,它偎依在那军官的胫骨旁,抬头望着他,同时使劲摔打尾巴刷着地面。“注意,海克托,”军官命令道。接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些衣物,一双鞋,一件衬衫,都抛在地上。“这儿,去找吧!”海克托走近前。它稍微朝前探了探它的尖头,把嘴巴拱到衣服里,又嗅了嗅一只鞋。它的鼻子颤抖着,伸进靴子里去闻了闻,抬头干叫了几声,就此屏住呼吸。它颤抖着,使劲摇着长而多毛的尾巴,又兴奋又焦急,它的肋骨,它的内心都在索索发抖,闻到了什么。一个任务已经派给它了。那军官大声对它说了点什么。他举起手臂指向床的位置,狗就跑过去闻。然后,它低下头朝着地面,按对角线来回跑。

    真是狗肚子里藏了一个魔鬼。它的眼睛闪闪发光。它闻到了在这对角线里存在过的东西的气味,现在沿着气味的踪迹嗅过去,最后是沿着上边的梯阶嗅。那军官跟着它。“找…找!”他在激励它。现在,狗到了门槛旁:它跟着气味的踪迹,顺着梯阶往下嗅去。宪兵队长官目送着它。

    到了下边,他高声向士兵发出一道命令。四个士兵走过来,然后紧跟着那条狗走。海克托摇摇摆摆地神经质地从这个树丛跑到那个房子里去。最后,它用鼻子哼哼唧唧地叫着慢腾腾地走出门,然后一直向前,进了森林。路琴娜的心都抽紧在一起了。她跑下梯阶,不由自主地走到门前;她想在它后面,或在它前面,叫喊,警告,阻拦…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宪兵队长官两手掐腰站在门框中,封锁住她的路,专横地对她说:“不要走了!坐下!”他指了指绕炉一圈的长凳。她没敢答话,一屁股蹲坐在那里。

    她听到士兵的脚步声。皮带在抽打。这时,只有她和宪兵长官单独在一起。那军官坐在桌旁边,好像她不存在似的。他从容不迫地磕净他的高级烟丝烟斗,装上烟丝。抽起来,他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吸着烟,他尽可耐心地等待,因为他对他的事是有把握的。四周变得寂静无声。路琴娜甚至能听见他怎样从肺里喷出烟来的声音:他的从容不迫弄得她直发毛。她坐在那里,垂着冰冷的双手凝视着他。她的血液仿佛冲向了肺腑,这血液一遇空气就凝固了。同时,她身上的一切都被绷紧被撕碎了,简直要使人瘫痪了。她使劲憋住呼吸,想听到点从森林里传来的声音,她感觉到她的呼吸在耳根上跳动,她在自己糊涂的脑子里自问,掏心窝子地问,卡莱尔能不能脱身。突然,她抬起双手隔着衬衣摸寻。她触到了挂着耶稣受难像的位置。她用手攥住把它压在胸前。她开始祈祷了。她祷告着,祷告着:我们的主啊;还说了一些她所知道的祈祷词。她无意中出声地说出了一个词。那军官侧身子,严厉地,如她所想,嘲讽地望着她。他想:你攥在我的手心里。骷髅头,走着瞧吧。此刻她是这个样子:散落的头发下面是骨白色的前额,张着嘴,牙齿闪着刺眼的光,着就是那些黑色的窟窿,眼睛和鼻子。他把身子转了过去。他无意地吐了口唾沫,用脚擦着黏糊糊的烟斗油,慢慢地,平静地,不慌不忙地擦着。

    这气氛逼得她好像非大声喊叫不可。她简直忍受不了啦,但她身上承受着时间的重压。这是无限的时间啊。她颤抖着:她想冲到他面前,向他跪拜,向他祈求,吻他的脚,他毕竟是人嘛,不过是穿着军服的,不可接近的,裹在权力的这种不可理解的外表里面的,…敌人派来的人。但这种做法无疑是违背她的意志的。说不定他们找不到他呢。她又侧耳细听,她凝神谛听,可以她使尽了一切听觉能力。这无限的时间啊。这比她迄今所承受的一切还要可怕,她已经忍受了四十年了。她觉得她等待的时间比她怀胎九个月之久还要长。实际上,她才等了半个小时。后来,外面传来什么的叮当声,见脚步。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最后是一个轻微的叮当声。那军官站起来,隔门瞅了一眼,嘿嘿地笑了两声。狗跳跳蹦蹦地来了,他讨好它说:“好极了,海克托,太好了。”接着,他头也没回就走出去了。一阵恐惧揪住了路琴娜的心。

    她就这样呆滞地站了一会儿。接着,她猛地抬起重似千斤的腿,冲到外边去。太可怕了,他们抓到了他j卡莱尔,她的卡莱尔站在他们中间,两手倒背着被锁在手铐里,人都走了形,佝偻着腰,目光羞涩地瞅着地面:他正去小溪边洗脸的时候,他们抓到了他,把他带来了,他光着脚,穿着裤子,衬衫敞着怀。母亲突然刺耳地尖叫一声,扑向那个军官,跪倒在他面前,抓住他的脚。她恳求他把儿子留给她,儿子是她惟一的亲人,她的惟一的亲人啊l看在救世主的分上,把他留下吧,卡莱尔还是一个孩子啊,还不满十七岁呢。他十六岁,才十六岁啊,他们弄错了。他有病,病得很重,她可以起誓,大家都知道,这段时间他一直卧床不起。.

    这个宪兵军官很不舒服(士兵们都阴沉着脸注视着他),想拨开他的脚。但这个疯女人把他的脚抱得更紧了。如果他能可怜这个无辜的孩子,主会为此酬谢他的。为什么偏偏要带走这个孩子,这个病弱的孩子,天哪!怜悯怜悯他吧,不是还有别的人吗,那些高大、强壮、结实的人,全国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要带走他呢。在主的分上,把儿子留给她吧。——上帝会酬答他的善行的,她会天天为他祈祷的,天天。为他的母亲。他的脚,她简直想要吻他的脚,果不其然,这个疯女人俯伏在地上吻起这个宪兵军官那双沾满黏土的肮脏的鞋来。

    由于羞怯,那军官变得很粗暴。他把脚挣脱出来,把那个绝望的女人踢开。她在这儿搞什么丑剧!有成千上万的人为了皇上开赴前线,没有一个人开口叫苦。至于这小子是否有病,那得问医生。只要不把这个逃跑者立即枪毙,她就应该高兴。:这样一个逃脱兵役的人,本该依法枪决,如果再犯,他就要…

    他说不下去了。这时,就在话到一半的时候,一她朝他跳了过去。她抽冷子从底下对着他猛撞,他一趔趄,她就用两手去掐他的脖子。这个强壮的汉子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他连踢带打,终于打中了她。他捶打她的身体,一拳打在她前额上。接着,他用他那两个坚硬的拳头抓住她,翻来复去挤压她的关节,她疼得辗转反侧。,但她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她像野兽似的咔嚓一声咬住他的胳膊,用牙齿死死叼在上面不放。他猛兽般咆哮起来。士兵们跑过来拽开她,把她踩在地下。

    宪兵军官因为疼痛和愤怒(他羞于士兵见到他这个样子)而全身发抖。“戴上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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