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之城_第三章西藏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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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西藏 (第4/8页)

卡垫,一种毛织物。

    马格坐定后,只听黑塔汉子朝里面咕哝了两句什么,里面悉悉索索有了动静,不一会儿便活动出一个修长的身影。身影来到帐篷中央的一丝微火前蹲踞下来,只听咔嗒一声响,火光嘭的大亮,顷刻间照亮一张蒙面人的面孔。蒙面人身穿一件绒皮袍,胸襟与下摆滚出一溜洁白似雪的羊毛,头上神秘地包了一方绿头巾,头巾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布满黑色梦幻的少女的眼睛。这双眼睛专注而坦然,大概嫌火还不够旺,少女又拾起旁边的牛粪饼一掰两半填进火里,接着轻轻拉开头巾,露出鼻子,嘴巴,就着碳火吹起来。火越烧越旺,少女把扁圆的铜壶坐在火上。原来少女是给马格烧水。

    现在除了烧火姑娘,黑塔汉子,马格借助火光还看到了另外一些面孔。这些面孔集中在帐篷里沿,几乎一动不动,火光在他们脸上闪闪烁烁,飘忽不定,很像一组静默的浮雕。老人,孩子,年轻母亲,狗,襁褓中的婴儿,全都一眨不眨地看着马格。马格十分惊奇,这是一种怎样的生命形态?他在还阳界时被人引领见过岩画,那是一种时间的标迹,但现在他突然对时间产生了疑问,某种时间或岩画复活了?而尤让他感到时间复活的是那个端坐在卡垫上的老人,显然这是祖母,老人面部绽放着核桃状古老的花纹,两条稀落灰白的辫子垂在黑色藏袍的袍襟上,看上去有一百岁了,你不妨也可说两百岁,或更长,总之老人像时间一样,时间没有年龄。祖母手捻紫檀佛珠,目光悠远凝滞,她的牙已掉得一颗不剩,嘴嚅动着。

    老人身边是黑发如漆的年轻母亲,头发从中间分开,朝两肩直泻下来,两个孩子像袋鼠一样依偎着她,一个在袍里,一个在袍外。袍里的孩子还是个婴儿,并且似乎正在生病。婴儿不时地干咳、抽动,有好几次吐出怀里的rutou,结果每次都被黑发女人塞回口中。婴儿越发干咳抽动得厉害,引起男人的不安。黑塔汉子步履沉重走到女人跟前,跟女人咕弄了两句,女人焦虑地摇头。男人俯下身一把从女人怀中抽出光溜溜赤红色的婴儿,举到空中仔细观瞧,他神情严峻,面孔闪烁出青铜般寒冷的光泽。女人茫然而惊恐,呆了片刻,突然疯了似的抢下孩子,重新放回自己怀中。

    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幕。生命,婴儿,每个人不都是这么穿越死亡或返回的吗?这里,生命更脆弱,还是更顽强?更晦暗,还是更鲜明?

    7

    水烧开了。茶也打好了。蒙面少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送到马格面前,马格赶忙接了,用仅会的藏语道谢:"吐乞乞,吐乞乞阿佳啦!"(谢谢,谢谢阿姐)。少女像没听懂一样,没做任何表示。马格有些没趣。马格喝着,少女克尽职守提着铜壶侍立一旁,随时为他添茶,少女一点儿也没因马格使用了她们的语言而惊奇喜悦。

    马格认为有必要看看那个生病的个婴儿,刚才那一幕让他看到灰色时间中自己生命的开端。他带有药品,像他这样漂泊流离的生活疾病是唯一的大敌,因此他身上长年带着必备的药物,尽管他很少生病。马格把茶碗递给蒙面少女,表示不需要了,起身向帐篷里沿走去。他到了年轻母亲跟前,示意要看看孩子,女人有些茫然无措。马格的手放在婴儿的头上。马格退回到原地,解开背囊,翻出一个塑料袋,拿出一盒速效伤风感冒胶囊,打开,抽出胶囊的时忽然发现一张字条:亲爱的:保重,生命之树常绿。萍。马格向蒙面少女要了一碗茶,把胶囊打开,药粉倒在碗里。他再次来到婴儿跟前,刚要喂药,被黑塔汉子一把拦住。马格向黑塔汉子解释,但不管马格怎么解释黑塔汉子只是摇头,抓住马格手不放。马格火气上来,一把挣脱了黑塔汉子,黑塔汉子一愣,随即怒目圆睁,幸好蒙面少女赶来,拦住黑塔汉子。她向愤怒的汉子咕哝一会儿,黑塔汉子表情缓和下来,但仍是将信将疑。

    “给我,我来。”蒙面人说话了,马格惊奇地把药交给了少女。

    马格问:“你能说汉话?”

    少女像没听见一样,接过药碗,非常专注地给婴儿喂药,

    事情成功了,马格非常高兴,也许是乐极生悲,他回到原地再坐下时突然小腿肚子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禁“哎哟”叫了一声,低头一看,小腿肚子满是血渍,殷红了好大一片──那条狗倒底咬了他一口!黑塔汉子和蒙面少女闻声赶来,马格已小心翼翼挽起裤腿,少女“阿啧”惊叫了一声。其实就是血吓人,伤势并不严重,不过两个小洞,仍在向外淌血。“阿啧啧啧”少女嘴里不断发出奇异的叫声,马格向少女莞尔一笑,摆摆手:“没事,这么点儿小伤,不碍事的。”黑塔汉子向马格竖起大拇指,然后转身走了。

    少女端来一铜盆温水放在马格脚下,马格脱下鞋,把脚放在盆里,刚要动手洗伤口,被少女栏住了,她要给马格洗。马格抬起头,他们目光相遇,少女低下头,这是少女第一次在马格面前露出回避的神情。少女索性摘去了头巾,露出她那一直处于神秘状态的面孔,面孔被火光一映,光洁而黝黑,闪烁着青金属般饱满的光泽,非常美,几乎近于地域性的完美。她认为没必要再遵从某些规矩了,所了拉下头巾。

    水的温度刚好是马格皮肤的温度,少女从袍襟里取出一小团银雪似的羊羔毛,在水里浸了片刻,然后在马格的伤处轻轻擦拭着,马格居然一点儿也感不到疼痛。她每触一下伤处都要抬眼看一下马格,目光关切而镇定,简直是训练有素。

    “你叫什么,能告诉我吗?”马格问。

    少女只做事情,并不答话。这时候黑塔汉子回来了,把一只油腻的牛皮袋交给少女。少女接过来,解开牛皮绳,把一种类似草灰的黑色粉倒在手上。

    “这是什么?”马格问。

    少女不答话,搬起马格的小腿,把药粉轻轻敷在伤口上。药敷好了,再垫上一小团羊羔毛,她开始给马格包扎。她用的是一长条粗糙的毛毯,在马格腿上缠了几圈,然后用力一撕,分做两股,又缠了两圈,系上一个活扣。她完全像个内行,她的那种沉着、专注、毫不理会马格问话的神情简直是一种职业的冷漠,通常医生才有这样的神情。做完了这一切,少女舒了一口气,像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样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我叫桑尼。”她说,抬起眼睛“这是藏药,你很快能好。”说完,端起铜盆出了帐篷。

    “桑尼”马格重复着,他终于听到她说话了。她的嗓音纯正清晰,不是任何地方方言,但也不是普通话,更不是新疆少民族那种走样的腔调。马格望着桑尼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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