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之城_第三章西藏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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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西藏 (第3/8页)

    5

    他翻过那道山。

    遥远的牙齿般的地平线,是牙齿般银色的雪峰。

    雪峰之下是山脉与大地裁出的一角蔚蓝色天空。不,那不是天空,色林湖。她挂在天边,仅能看到一角。

    太远了。不可走到湖边,但他已无法停住脚步。那湖仿佛一种宿命。

    还好,有了溪水。湖盆草原丰美如画。云不断地集结,又突然散开,阳光如注。只要有水的地方,天空是不会平静的,因此这里的美是动荡的,像女人一样,不由得你要随她而去。

    隐约有牛羊分布在湖岸,还可以看到一两枚灰白的帐篷。

    大地倾斜,溪水长流,弯曲有如陈于大地上的天梯。马格走在天梯上,这与他梦中的景象颇有几分相似。水终归是要流到湖滨的,他知道,所以他缘水而行。

    午后。起风了。云再一次集结,草原暗下来,一派苍绿,苍绿有如大片夜色,一直到湖边才豁然开朗,打开一泓蓝色世界,那里阳光喷射。只要那里不灭,天空无论怎样混乱,马格都无所畏惧。

    但他身后却发生着一场真正的叛扰。乱云飞渡。天网恢恢。没有雷声。

    寂静。但天越来越低。大群黑云像岛屿一样漂浮着,碰撞着,合而复开,阳光由于受阻更强烈地透射,形成万道光注,直落地面。马格几乎是在云层中行走,在光影中跋涉。天幕剧烈晃动,大地光怪陆离。马格像豹子一样奔跑起来,他不知为什么要奔跑,一如豹子出于对天空的本能。

    但是跑往哪里跑?逃,往哪里逃?雪终于下来了。

    哪里是雪,简直像冰雹。不过要真是冰雹马格就完了。是雪粒子,黄豆大小,马格伸手就接了一捧。他飞跑,往有阳光的地方跑,穿透雪雾仍能看到远处依稀的阳光,人逐阳光而行,天性使然。总不能坐以待毙,让雪埋了。巨大的恐惧使马格现出野兽的神情,他跑得稳健,不展慌不忙,然而令他惊心的是阳光竟然越跑越暗,雪倒是越下越猛,以致他突然把光跑没了!直到这时他才突然醒悟,他跑的方向原来也是云的方向,当然越跑越绝望。他幡然回跑——究竟什么使他具有如此的直觉本领多少年后他都无法搞清——他对了,不久他就发现亮度有了变化,虽然眼前仍朦胧如大海之底。光线越来越亮,就要见到天日。马格干脆停下了脚步,气喘嘘嘘,伫立于急雪之中。他不用再跑了,因为他已亲眼看到如注的阳光正向他疾来,蓦地一道骄阳斜刺里切入雪雾,仿佛腰斩了大雪,马格一半在雪中,一半在阳光中。天地有奇观,马格如果瞬间这样凝固,或者天地就这样凝固,像山中的雪峰,他将与日月同辉,获得永生。可惜这只是天地的一个瞬间,但无疑他已进入了上帝的底片。

    雪在夕阳里融化,夕阳在湖上燃烧,无比绚丽,可望而不可及。但无论多远,走吧,去喝一口那湖中的水,照照自己,如果面目可憎,就一头扎进去,永不再出世。

    他走着,直到月亮从湖上升起。天空银河初渡,星汉灿烂。

    他的影子被拉得如此之长,就像他身后的河流。

    6

    他向一枚帐篷走去。那枚发光的帐篷在夜晚的草原就像童话中海底发光的贝壳,是整个草原不超过三点灯光之一,非常微弱,后来还灭了一点。他越来越接近了,但他一头栽在地上。如果那一瞬间他失去知觉,或干脆一命呜呼,完了个蛋,那倒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问题不在这儿,问题有时在于在于生命有时并不由由意识支配而是凭着直觉,于是不知怎么一来他们就成了一副可笑的状态:他仰面倒在了草地上,那家伙儿悬在了他身体上空;他掐住了它极富弹性的脖子,高高举着它;它半张着嘴,满口獠牙,气喘嘘嘘,薄薄的舌尖垂下来,几乎在他的鼻尖上悠悠颤动。马格的冷汗流下来,但当时没感觉,事后从他湿透的衣服上他才发现曾大汗淋漓。而那时他们对峙了多长时间,他记不清了。它的四蹄偶尔在他胸前、腹部刨动一下,但似乎也没有发动攻击的企图。他在它的蹄下,占尽优势。同样马格也不急于改变劣势,那样可能适得其反,他毕竟钳住了它的要害部位,生死之搏,他们可以再也无法分开。事实上,这同样也是一场虽属意外但是棋逢对手、颇具耐心、异常残酷的精神搏杀,谁这时失去耐心谁就将归于失败。

    马格不动声色,但手指在缓慢的加力,指尖差不多已深入到对手的喉咙里,能听到它"咔咔"的声音。但这家伙竟不为所动,阴绿的目光甚至像是嘲讽地笑了笑,让人不寒而粟。在这大草原上它可能等得太久了,它的寂寞如此深沉可怕,以致它看上去是在尽可能的拖延,拖延最后胜利的到来?好吧,马格想,那就斗一斗吧,机会不错,自绝于生命是可耻的,人总得在棋逢对手的情况下可以死去,或活下来。

    马格做足精神准备,但这时附近一声唿哨,使他变得再次可笑。队把狗当成了狼,恐惧使他放大了对手,他竟不识一只狗。不过它并不比一只狼差,他安慰着自己,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觉得有一只真正的大手落在了自己肩上。如果愿意的话,这手是可以重新把他按回到地上的。

    来人是个黑塔汉子,头发很长,乱如蓬草,一双乌亮严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马格垂手待立,向黑塔汉子解释,说他是过路人,天晚了借宿一下,如果不便他立刻离开。他不知黑塔汉子是否听懂他的话,但看得出来人听得很认真。来人在马格身上摸了几下,突然在马格腰间停住,极敏捷地抽出一把藏式匕首。黑塔汉子对藏刀并不以为然,拿着刀迎着月光照,仔细端详,神情竟极天真。黑塔汉子看了一会儿,缓缓地把刀别在自己的袍子上,然后拍拍马格的肩,示意马格跟着。

    帐篷不过十来米的样子。黑塔汉子示意马格外面等,掀帐帘走了进去。帐篷里隐隐有了一点儿sao动,不一会儿,帐帘从里面掀开,像一个洞口打开了门,里面微光朦胧。马格一低头钻进去,顿觉一阵烟熏混合着腥膻味迎面扑来,不禁大声咳嗽起来。帐篷里光线异常昏暗,只模模糊糊看到几个人影散在四周的暗影里,似乎有数不清的眼睛像星星一样凝视着他。黑塔汉子不知何时已站在马格身旁,马格进来时本没看见他。黑塔汉子示意马格坐下,但马格看不出哪儿是该坐的地方,坐哪儿呢?他犹豫着。就原地坐下吧,他想。马格慢慢蹲下身子去,屁股习惯地寻找着椅子或床一类的东西,但什么也没有,最后身体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后来他才发现并不是什么草地,而是一种粗糙的毛毯,也就是藏民称之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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