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张爱玲(张爱玲传)_第十章一红倾城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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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一红倾城 (第2/6页)


    遂将大笔nongnong蘸了正黄色,先涂满了背景,照片不吸墨,颜料像一重重的金沙披下来;然后是头发与衣服,都用暗青来涂没了;单剩一张脸,发光的,浮在纸面上。

    炎樱自己看着很满意,东张西望,结果看中墙上凹进去的一个壁龛,遂将照片嵌在里头,下角兜了一幅黄绸子,两边两盏壁灯,因为防空的缘故,在蕊形的玻璃罩上抹了密密的黑黑条子,灯光照下来,就像办丧事。

    爱玲大笑起来:“这可太像遗像了,要不要趴下去磕头?”

    炎樱看着,也觉不妥,于是撤去黄绸子,另外找出爱玲小时候玩的那把一扇就掉毛的象牙骨折扇倒挂在照片上端,湖色的羽毛上现出两小枝粉红的花,不多的几片绿叶,宛如古东方的早晨的荫翳,温柔安好。

    爱玲看着,慢慢地点头,轻轻说:“古代的早晨就是这样的吧?红杏枝头笼晓月,湖绿的天,淡白的大半个月亮,桃红的花,小圆瓣个个分明…”

    她的声音低下去,有了泪意。她想起她新婚时写在大红喜帖上的那句话了——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外面敲起了“锵锵锵”的打锣声,是防空信号,远远的一路敲过来,又敲到远处去了。屋顶的露台上,防空人员向七层楼下街上的同事大声叫喊,底下也往上传话——岁月,焉得静好?现世,何时安稳?

    后来张爱玲在一个卖糖果发夹的小摊子上买了两串亮蓝珠子,极脆极薄的玻璃壳,粗得很,两头有大洞。她将两串绞在一起,做成葡萄状,放在照片前,没事便自己看着自己祈愿:有这样美丽的思想就好了。

    对着自己的照片亲吻,对着自己的照片祈祷——因为这不安的世道里,除了自己,别无宗教。

    这样的自恋,这样的清高自许,却为着一个不忠的男人而落了红尘——像她自己喜欢的那句话:“洗手净指甲,做鞋泥里踏。”

    ——真是人生莫大的悲哀。3

    张爱玲结婚是在1944年8月,没找到准确的日子;然而《传奇》出版却有明确日期,是8月15日。我因此猜测她的婚礼也是在15号。

    出书和婚礼撞在同一个月,是巧合,还是着意的安排?

    书前题词:“书名叫传奇,目的是在传奇里面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寻找传奇。”——她终究是希望公告天下,希望全世界的人陪她开心,为她举杯。她以她自己的方式来广而告之,为她“传奇”的婚姻不悔!

    她怕人家知道,又想人家知道,于是借着《传奇》告诉人家:我得意,我真得意!

    四面楚歌怎么样?天理不容又如何?她爱了,她嫁了,她要做她喜欢做愿意做的事情,哪管世人诽谤?从来都是只有别人拜她,读她,追慕她的世界她的心灵她的脚印,她才不要理会别人。

    这是她的第一次婚姻,形式是她自己选择的;这是她的第一本书,封面是她自己设计的,用她最喜欢的蓝绿色给上海的夜空开了一扇小窗户——“整个一色的孔雀蓝,没有图案,只印上黑字,不留半点空白,浓稠得使人窒息。以后才听见我姑姑说我母亲从前也喜欢这颜色,衣服全是或深或浅的蓝绿色。我记得墙上一直挂着的她的一幅油画习作静物,也是以湖绿色为主。遗传就是这样神秘飘忽——我就是这些不相干的地方像她,她的长处一点都没有,气死人。”(张爱玲:《对照记》)

    书一出版,销路特别好,每册两百元,四天内全部销光,于是着手再版。

    再版前,杂志社在8月26日于康乐酒家举办了一次《传奇》集评茶会,仍是由鲁风和吴江枫主持,参与人里有苏青、谭正璧、南容、哲非、陶亢德、班公、实斋、钱公侠等,但已经没有潘柳黛了;也没有胡兰成的名字,可是流传下来的文字记录,署名却是胡兰成,想来他是参加了的。倘如是,那么这当是他们结婚后的第一次亮相人前。

    张爱玲穿着橙黄色绸底上衫,和《传奇》封面同色的孔雀蓝裙子,头发在鬓上卷了一圈,其他便长长地披下来,戴着淡黄色玳瑁边的眼镜,搽着口红,沉静端庄。

    陪她同来的是炎樱,穿大红上装,白色短裤,戴着象牙镯子,服饰与人一样热辣鲜活,与张爱玲一冷一热,一动一静,然而站在一起,却偏是和谐。

    会上各人说了些不咸不淡的奉承话,多半是老调常弹,无甚精彩,还有的此前根本没读过张爱玲,却也附庸风雅地来凑趣,来了,又觉不甘心,非得提出点意见不可,于是便问了那句顶无聊的“为什么一定要用朵云轩的信纸呢,荣宝斋的有何不可?”

    真正用心的还是苏青,她或是怕自己的宁波口音表达不清,又或是担心“言语不通”词不达意,故而是把意见先写在纸上再由吴江枫念出来的:“我读张爱玲的作品,觉得自有一种魅力,非急切地吞读下去不可。读下去像听凄幽的音乐,即使是片断也会感动起来,她的比喻是聪明而巧妙的,有的虽不懂,也觉得她是可爱的。它的鲜明色彩,又如一幅图画,对于颜色的渲染,就连最好的图画也赶不上,也许人间本无此颜色,而张女士真可以说是一个‘仙才’了,我最钦佩她,并不是瞎捧。”

    炎樱则在散会前才发了一次言,然而十分中肯:“张小姐写小说很辛苦,所以有这点成功是应该的。她的作品像一条流水,是无可分的,应该从整个来看,不过读的人是一勺一勺地吸收而已。她写作前总要想二三天,写一篇有时要三个星期才能完成。”

    九月《传奇》再版,这次的封面是炎樱设计的,像古绸缎上盘了深色云头,又像黑压压涌起了一个潮头,轻轻落下许多嘈切嘁嚓的狼花。细看却是小的玉连环,有的三三两两勾搭住了,解不开;有的单独像月亮,自归自圆了;有的两个在一起,只淡淡地挨着一点。炎樱只打了草稿,张爱玲一笔一笔地临摩着——同在香港时刚刚相反,那时是张爱玲画图,炎樱着色。

    而张爱玲那句惹了半世议论的名言“出名要趁早”也便是写在《传奇再版序》里——这话后来不知被多少人引用过,被多少人批判过,被多少人质疑过,又被多少人当做座右铭或者墓志铭…这些,大概是张爱玲写这篇序时没有想到的吧?“以前我一直这样想着:等我的书出版了,我要走到每一个报摊上去看看,我要我最喜欢的蓝绿的封面给报摊子上开一扇夜空的小窗户,人们可以在窗口看月亮,看热闹。我要问报贩,装出不相干的样子:‘销路还好吗?——太贵了,这么贵,真还有人买吗?’呵,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最初在校刊上登两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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