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藏_第2章影子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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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影子 (第2/3页)

老人给上茶我难以承受,我说不,但老人摇头,认为不可。我只能接了,心说也许不该来,手就有些颤。

    不用说这是心灵之地,礼佛之地,但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能体现人的尊严呢?并非我是上宾,他们只是在体现自己。房间如此朴素,哈达如雪,净水清莹,佛龛光可鉴人,一柱阳光射进来,没有微尘,一点都没有。这是个喜欢洁净的民族,有哈达为证,有青稞为证,有净水、长明灯和阳光为证,有雪山为证。

    我在村子里享有陌生与尊敬,但我不再轻易到谁家造访。有时碰到学生,学生远远就跑开了,可他们不定什么地方偷偷地看着我。夏季,妇女们在水边冲洗卡垫、衣物,歌声像水声一样嘹亮,有时因我的出现,合唱一下中止了,但也有人仍在唱。我从她们身旁走过,听见笑声、窃窃私语,待我走得远了一点,后面往往会忽然爆发出大笑。我想她们是在嘲笑我,其中就有我的学生。我问过她们为什么笑,但没有一次她们告诉我,那是她们的秘密。

    我想我可能的确是可笑的,我一个人,像自己的影子,无所始,无所终,到了山脚我还能去哪儿呢?除了上山,去寺院,可我又不信佛。有一次,这样无始无终地走着,便做梦似的看一个强烈阳光下的男孩。我说做梦是因为我根本没想去桑尼家,结果又到了桑尼家的门口。那时阳光直照,桑尼家的院门吱吱地艰难地被打开,我看到慢慢敞开的门缝儿里渐渐展露出一个超现实的小脑袋,我说做梦就是指的这种微妙的情形。

    男孩顶多不过三岁,显然是个大力士,他那样使劲地推开高大的吱吱呀呀的院门,出来后又使劲地推上。那一刻我觉得好像站在时间之外,或者要么就是男孩在时间之外,总而之言,如果我不是外星人,那男孩就是。

    男孩没有大人带着,独自出来玩,可是他太小了,看上去几乎不知道应该去哪儿,一点方向也没有。男孩站了一会儿,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太阳。男孩一点也不怕太阳,就那样眯着奇亮的小眼睛凝视。我真担心他的眼睛。三岁,他的小脸蛋已有明显被太阳灼伤的痕迹,甚至眼睛也要被灼伤。

    可是他不怕,他对太阳有一种固执的好奇。

    看了一会儿,男孩收回目光,自然地向下走去。对他而言只能向下,因为地势是倾斜的,就好像是自然引力的结果;既然是自然的结果,他就不可能得的太远,小溪不允许,小溪拦住了他的去路。正是融雪季节,小溪择地而出,形成网状的溪流,男孩不论朝哪个方向走都会有小溪拦住去路。

    小溪都很细,不过尺宽,大人一迈腿就过去了,构不成障碍,但是对一个三岁的孩子或许就是一条奔流的大河也未可知。三岁男孩在尺宽的小溪前自然地止步了,不过“自然”之外的某个瞬间他好像还是想了一下,才接受了自然不让他过去的启示。他想了什么呢?想了上一次的小溪?上一次他已到过溪边?上一次他更小,甚至没敢这么切近的站在溪边?那么这次他进了一步?他蹲下来,认真地看着水流,或者简直就是在研究流水。没有哪一种目光能与这种最初的一无所有的目光相比。

    男孩穿得非常少,不,也不能说少,只能说是太简陋了,因为简陋才显得少。他穿着内地男孩的小衣裳,小衣裳也有扣眼,但是没几只扣子。裤子也一样,看不出是什么布的,裤管一高一低,左边小腿光溜溜的露在外面。这都无关紧要。没有也一样,这里的孩子像任何贫困山区的孩子一样衣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最初的目光,他们最初的目光并不贫穷,相反非常透澈,非常本质,就像源头的水流。他在低着头看什么?他显然没有鱼的概念,因为鱼还没诞生;或者也许他在看一颗琥珀色卵石的滚动?看沙金的跳闪?

    他怎么可能一动不动呢?

    果然,看了一会儿他不再袖手旁观,他开始慢慢试着用一只小手去拦截水流,结果,水流受阻一下顺胳膊涌到身上;水流很小,但是很急,他对水还很陌生,尽管这可能并非他的第一次面对水流。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到了恐惧。不过这点恐惧对已算不了什么,他已经长大一些了,已经不是上次。

    他坐起来,再次偿式,没有再跌倒。

    很快他就控制了水流,他如此快乐。他两手空空,没有任何玩具,简陋的衣裳证明他不可能有什么玩具。桑尼不能给他玩具,桑尼也从没有过玩具。可男孩依然要玩耍,要使用工具或者玩具,这是人区别动物的天性。

    他必须找到工具。石头,树枝或无论什么东西。

    但是这些都太自然了,并且都玩过了,一点也不新鲜。孩子是最喜新厌旧的。他仍用手拨弄流水,结果他发现了自己的鞋。这是必然的,刚刚水流涌到身上时打湿了他的鞋子,他感到不舒服。他本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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