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树_第二十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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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第6/10页)

尔玛给她买来一辆挺小的双轮轻便马车和一匹矮种小马。她很想坐着这辆车在田野里逛逛。这也是一种变化。她可以在膝盖上搭一条绿颜色的旧毯子。那匹小马啪哒啪哒地跑着——那是它的蹄子叩击大地和粪便落下来的声音。因此,去看欧达乌德夫妇,实在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可是她没去。尽管想起他们心里就暖烘烘的。她没法把他们置于脑后。他们似乎是她生活的一部分,经常浮现在她眼前。

    然而,后来竟是欧达乌德太太本人出现在她的眼前。一定是在某一年的后半年,霜花已经覆盖了大地,欧达乌德太太又来了。她沿篱笆走着,就好像一直在找树枝,手里晃荡着一个线绳编织的网袋。

    “帕克太太,”女邻居轻声说,然后又立刻努力提高了嗓门。“看起来,我们相互之间都把对方给忘了。这可真是件让人遗憾的事情。不能善始善终。”

    “这事怪我,”艾米·帕克低声下气地说。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日子,什么样的责怪她都可以忍受。她手搭凉篷向四周张望,所有东西的轮廓都那样和善。

    “真是这样,”她说“你知道我这个人,我一直想来的,以后也还会来的。”

    “是呀,”欧达乌德太太清了清嗓子说。

    她晃动着手里那个网袋,那里面装着她从铺子里买的一包什么东西。

    看起来她们好像再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两个人都看着地上枯草的草茎。

    欧达乌德太太自己就是衰草的颜色。她添了添嘴唇,说;“你知道,我一直生病。”

    艾米·帕克很同情。太阳太温暖了,不可能不在形式上表示一下怜悯。

    “在床上躺着?”她问。

    “啊,”欧达乌德太太一边晃着网袋一边说“我躺在床上干吗?除了黑夜,我从来不上床躺着。当然,有时候,如果他提出要求,下午也躺躺。不过,现在这种时候总算过去了。我的两只脚要带我出去走走。如果脚不愿意,上帝也愿意。”

    “这么说,你病得不轻?”帕克太太问。

    站在灰色的篱笆前面,她们的心又贴近了。

    “是不轻,”欧达乌德太太说。

    那个小包从晃来晃去的网袋里甩出来,落在地上。她们眼巴巴地望着。

    “是癌,”欧达乌德太太说。

    她们望着落在枯草上面的小包。

    “不会是癌,”帕克太太说。

    她觉得嗓子眼里堵得慌,那是一股生命的力量在抗争。

    “不可能,”她说“欧达乌德太太。”

    “是癌,”欧达乌德太太说。“看起来是。”

    她自己满腹狐疑地张望着,看着那个小包。包躺在那儿,现在必须拣起来了。

    “会有什么药的,”帕克太太一边弯下腰,一边说“人们或许已经发现了治癌的什么药。”

    她俩都弯下了腰,手碰到一起,上面戴着金黄色的结婚戒指。她们甚至傻呵呵地碰了脑袋。

    等她们直起腰,欧达乌德太太弄好帽子,装好小包,说道:“他们不会为我找到什么药的。得了这病我就完蛋了。现在我知道,它就是打算这样折磨我呢!”

    可是艾米·帕克还是竭力反对。“不是的,”她说。“不可能是。”

    她握住自己那双已经开始发抖的手,因为不管她对自己的朋友寄予多大的爱和同情,她自己也在经历着痛苦。她被自己那种与生命并不牢靠的关系惊呆了。

    “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安安稳稳地死去,”欧达乌德太太说。“我要跟它搏斗一番,就像先前那样。”

    就像她曾经拧断鸭的脖子,撂倒一个牛犊,有一次还在一口猪的脖子上捅了一刀,紧要关头又骑到猪背上,直到最后一点生命的力量从猪身上喷吐出来。她曾经释放了这生命之力,现在轮到她被宰割了。

    两位妇人站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吸着冷漠无情的空气,都有几分尴尬。她们不愿意分开,但又不能永远待在一起。

    “我把那匹小马套到马车上送你回家,”艾米·帕克说。

    人们常常拿微不足道的行为和十分重大的事实相抗衡。此外,看别人死比自己死还难。

    “我可不想给你添麻烦,”欧达乌德太太说。“我步行来这儿也是为了溜达溜达,消遣消遣。我还这么回去。这一路上,有不少太太会趴在她们的篱笆上跟我聊天呢!现在,这段路走起来容易多了。还记得从前我们要想跟人说说心里话,或者听到别人的回答有多么困难吗?”

    就这样,两个黑不溜秋的老女人,踩着松软的泥土,在清冷的阳光下一起走了一小段路,最后分手了。她们的脸色像枯黄的树叶一样。”艾米·帕克进屋后,说:“我心里很不自在,斯坦。欧达乌德太太得癌症了。”

    老头回答:“胡说。”

    他的脑袋埋在报纸里,只有两个耳朵露在外面。他开始想自己青年时代的事情。一日之计在于晨,事实上,早晨几乎就是一整天。该发生的事情,早上便都发生了。

    “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在默认了生命令人吃惊的短促这个事实之后,他这样问道。

    “刚才,”妻子说。“她看起来病得挺重。”

    她自己的皮肤有时候仍然显得容光焕发。为了看看这个奇迹还会不会发生,她从镜子旁边慢慢走过去,以便延长映像在镜子里出现的时间。可是只看到一张脸,因为她那双昏花的老眼正向内心深处张望。

    这天晚上,他们在里面坐着的那间屋子对他们来说真是个谜。两人都希望对方能明白他们的处境。

    后半夜,天下起雨来,而且一下就是好几天,将这幢小屋包”裹在灰色的雨雾里。然后,当雨停了,浑黄的水不再在大路两旁流淌,周围的田野开始试探性地、毫无色彩地浮现出来的时候,老太太打开了喷嚏。显然她感冒了。显然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不能去看望她的邻居,而且必须保养她自己了。她围了条厚厚的黑羊毛围巾。这条围巾是她先前织的,后来竟然忘了。她喝加了洋葱的稀粥,心里总觉得自己那么可怜。

    这样,她便多多少少有理由不去履行看望欧达乌德太太的诺言。尽管过些日子她当然要去,还要带点儿好吃的,汤,或者一盆好吃的小牛蹄筋。与此同时,她为人类而慨叹,特别是为女人而叹息。当黑色的、几乎是深黑色的阴影布满在水源周围,当负鼠漂亮的爪子在烟囱里发出阵阵响声的时候,夜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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