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_第六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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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节 (第4/7页)

“经受不住?”

    “您会经受得住?不,我可受不了!为了一百卢布赏金去干这么可怕的事情!拿着假债券去——去哪里?——去银行办事处,而那里的人识别债券,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不,我准会心慌意乱。您却不会发慌吗?”

    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又很想“伸出舌头来”一阵阵寒颤掠过他的背脊。

    “要是我,就不会这么干,”他从老远谈起。“要是我,我就这样去兑换:最先拿到的那一千卢布,要翻来覆去点四遍,每张钞票都要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然后再去点另外那一千;先从头点起,点到一半,抽出一张五十卢布的票子,对着亮处看看,再把它翻转来,又对着亮处看看,——是不是假的呢?‘我,’就说:‘我不放心:我有个女亲戚,前两天就是因为收下了一张假钞票,白丢了二十五卢布’;还要编个故事,叙说一遍。待到开始点第三叠一千的时候,——不,对不起:我好像觉得,在那第二叠一千里,点到七百的时候,数得不对,我有怀疑,于是丢下这第三叠一千,又去点第二叠,——五千卢布都是这样点法。等到都点完了,又从第五叠和第二叠里各抽出一张钞票来,对着亮处看了又看,又觉得可疑,‘请给换一张’,——折腾得那个办事员疲惫不堪,不知道怎样才能把我打发走!等到终于都点清了,走出去了,却又把门打开——啊,不,对不起,我又回转来,问个什么问题,要求得到解释,——要叫我,就这么干!”

    “嘿”您说了些多么可怕的话!”扎苗托夫笑着说。“不过这只是说说而已,真的干起来,您准会出差错。我跟您说,照我看,干这种事,别说是您我,就连经验丰富的亡命之徒也不能担保万无一失。用不着到远处去找,眼前就有现成的例子:我们地区里有个老太婆让人给杀害了。看来是个玩命的家伙,大白天,不顾一切危险,豁出命来干,只是靠奇迹才能侥幸逃脱,——可他的手还是发抖了:没能偷走所有财物,没能经受住;从案情就可以看出…”

    拉斯科利尼科夫仿佛受到了侮辱。

    “可以看出!那么请您去抓住他吧,现在就去!”他高声叫喊,幸灾乐祸地激扎苗托夫。

    “有什么呢,会抓到的。”

    “谁去抓?您吗?您抓到他吗?您会累得筋疲力尽!你们所指望的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人会不会大手大脚地花钱,不是吗?本来没有钱,这时突然大手大脚地挥霍起来,——怎么会不是他呢?那么,就这一点来说,你们准会上这个小孩子的当,如果他想这么干的话!”

    “问题就在这里了,他们总是这么干的,”扎苗托夫回答“他们豁出命来,狡猾地杀了人,后来马上就在酒馆里落入法网。就是在他们大手大脚挥霍的时候捕获他们。不是所有人都像您这样狡猾。您当然不会进酒馆了,不是吗?”

    拉斯科利尼科夫皱起眉头,凝神瞅了瞅扎苗托夫。

    “看来您是得寸进尺,很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干了?”他很不高兴地问。

    “倒是很想知道,”扎苗托夫坚决而认真地回答。不知怎的他的语气和目光都变得太认真了。

    “很想吗?”

    “很想。”

    “好吧。我会这样做,”拉斯科利尼科夫开始说,又突然把自己的脸凑近扎苗托夫的脸,又凝神注视着他,又是那样低声耳语,以致扎苗托夫这一次甚至颤抖了一下。“要叫我,就会这么办:我会拿了钱和东西,一离开那儿,哪里也不去,立刻就会去找一个荒凉僻静的地方,那儿只有一道围墙,几乎一个人也没有;——找一个菜园或者这一类的地方。事先我就会看中那个地方,这个院子里有块一普特或者一普特半重的大石头,就在一个角落上,围墙旁边,也许从盖那幢房子的时候起就放在那儿了;我会搬开这块石头,——石头底下一定有一个坑,——我会把所有这些东西和钱都放进这个坑里。把东西放进去以后,我会再把石头推回去,放得跟原来一个样,再用脚把土踩实,然后走开。一年,两年,三年,我都不会去取它,——哼,您去找吧!钱虽然有过,可是全花光了!”

    “您是个疯子,”扎苗托夫不知为什么也几乎是低声悄悄地说,而且不知为什么突然从拉斯科利尼科夫身边挪开一些。拉斯科利尼科夫两眼炯炯发光;面色白得可怕;他的上嘴唇抖动了一下,轻轻跳动起来。他尽量俯身凑近扎苗托夫,嘴唇微微翕动起来,可是什么话也没说;这样持续了约摸半分钟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不能控制自己。一句可怕的话,就像那时候门上的门钩一样,在他嘴里一个劲儿地跳动着:眼看就要冲出来了;眼看就要约束不住,眼看就要脱口而出了!

    “如果老太婆和莉扎薇塔是我杀的,那又怎样呢?”他突然说,又立刻醒悟了。

    扎苗托夫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脸色白得像桌布一样。他笑了笑,他的脸变得很不自然。

    “难道这可能吗?”他用勉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

    拉斯科利尼科夫恶狠狠地瞅了他一眼。

    “您承认吧,您相信了?是吧?不是吗?”

    “根本不信!现在比任何时候更不相信!”扎苗托夫急忙说。

    “终于落网了!小麻雀给捉住了。既然现在‘比任何时候更不相信’,可见以前您相信过,不是吗?”

    “根本不是!”扎苗托夫大声叫嚷,显然发窘了。“您就是为了让我上当受骗,故意吓唬我吗?”

    “这么说您不相信吗?那时候我从办公室出去以后,你们背着我讲了些什么?我昏倒以后,火药桶中尉干吗要盘问我?喂,你过来,”他对跑堂的喊了一声,同时站起来,拿起帽子“多少钱?”

    “一共三十戈比,”跑堂的一边跑过来,一边回答。

    “再给二十戈比小费。瞧,多少钱啊!”他把那只拿着钞票的、发抖的手伸到扎苗托夫面前“红的和蓝的①,一共二十五卢布。打哪儿弄来的?哪儿来的这身新衣服?因为您是知道的,我曾经连一个戈比也没有!大概已经问过女房东了…好,够了!Assezcausé!②再见…最愉快的再见!…”——

    ①红的是十卢布一张的钞票,蓝的是五卢布一张的。

    ②法文“闲扯得够了”之意。

    他走了出去,由于一种奇怪的歇斯底里的感觉,他浑身都在发抖,在这种奇怪的感觉里同时还有一部分抑制不住的高兴,——不过他神情阴郁,十分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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