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曲:蒙蒙的烟雨 (第2/3页)

着头，听着雨滴打着芭蕉的声音，那样潇潇的、飒飒的，由夜滴到明。我就在芭蕉声里，追忆着书桓在飞机场上落寞的神态，追忆着数不尽的往事。前尘如梦，而今夕何夕？雨声敲碎了长夜，也敲碎了我的记忆，那些往事是再也拼不完整了。我数着雨滴，这滋味真够苦涩！

    “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叶上心头滴！”

    我心如醉，我情如痴，在雨声里，我拼不起我碎了的梦。

    日子一天天单调而无奈的滑过去。

    又到了黄昏，雨中的黄昏尤其苍凉落寞。记得前人词句中有句子说：“细雨帘纤自掩门，生怕黄昏，又到黄昏！”我就在这种情绪中迎接着黄昏和细雨。重门深掩，一切都是无聊的。没有书桓的约会，也不必到医院看爸爸，没有方瑜来谈过去未来，更不必为“那边”再生气cao心。剩下的，只有胶冻着的空间和时间，另外，就是那份“寻寻觅觅”的无奈情绪。mama又在弹琴了，依然是那支“往事难忘”！带着浓厚的哀愁意味的琴音击破了沉闷的空气。往事难忘！往事难忘！我走到钢琴旁边，倚着琴，注视着mama。mama瘦骨嶙峋而遍布皱纹的手指在琴键上来来回回的移动。她花白的头发蓬松着，苍白的脸上嵌着那么大而黑的一对眼睛！一对美丽的眼睛！像那张照片里的女孩子…那张照片现在正和爸爸一齐埋葬在六张犁的墓xue里。年轻时的mama，一定是出奇的美！“往事难忘”！mama，她有多少难忘的往事？

    mama的眼睛柔和的注视着我。

    “想什么？依萍？”“想你，mama。”我愣愣的说：“你为什么特别爱弹这一首歌？”mama沉思了一会儿，手指依然在琴键上拂动，眼睛里有一抹飘忽的，凄凉的微笑。

    “不为什么，”她轻轻的说：“只是爱这支歌的歌词。”

    “mama，你也恋爱过，是吗？我记得有一个晚上，你曾经提起过。”“我提起过的吗？”mama仍然带着微笑，却逃避似的说：“我不记得我提过了什么。”

    “我还记得，你说你爱过一个人，mama，那是谁？你和他一定有一段很难忘的往事，是不是？”

    “你小说看得太多了。”mama低下头，迅速的换了一个曲子，布拉姆斯的摇篮曲。“妈，告诉我。”我要求着。

    “告诉你什么？”“关于你的故事，关于你的恋爱。”

    mama停止了弹琴，阖上琴盖，默默的望着我。她的神色很特别，眼睛柔和而凄苦，好半天，她才轻轻说：

    “我没有任何故事，依萍。我一生单纯得不能再单纯，单纯得无法发生故事。我是爱过一个男人，那也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你应该知道那是谁。”

    “mama！”我叫，惊异的张大了眼睛。

    “是的，”mama恻然的点点头：“是你父亲，陆振华！”她吸了口气，眯起眼睛，深思的说：“在你爸爸之前，我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人接触过。”顿了顿，她又说：“我永远记得在哈尔滨教堂前第一次见面，他勒着马高高在上的俯视我，我瑟缩的躲在教堂的穹门底下。你父亲握着马鞭，穿着军装，神采飞扬，气度不凡…他年轻时是很漂亮的，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得我浑身发抖…然后，他强娶了我！我被抬进他的房里时，一直哭泣不止，他温存劝慰，百般体贴…以后，是一段再也追不回来的欢乐日子，溜冰，划船，骑马…他宠我就像宠一个小孩子，夸赞我有世界上最美的一对眼睛…”mama叹了口长气，不胜低回的说：“那段日子太美太好了，我总觉得，那时的他，是真正的他，豪放，快乐，细腻，多情！以后那种暴躁易怒只是因为他内心不宁，他一直像缺少了一样东西，而我不知道他缺少的是什么。但我确定，他是一个好人！”我听呆了，这可能是事实吗？mama！她竟爱着爸爸！我困惑的摇摇头，问：“你一直爱他？直到现在？”

    “是的，直到现在！”“但是，为什么？我不了解！”

    “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男人！”mama重复的说，好像这已足以说明一切。“可是，mama，我一直以为你恨他，他强娶了你，又遗弃你！”“感情的事是难讲的，奇怪，我并不恨他，一点都不！他内心空虚，他需要人扶助，但他太好强，不肯承认。我曾尝试帮助他，却使他更生气！”

    “mama！”我喊，心中酸甜苦辣，充满说不出的一仲情绪。

    “这许多年来，”mama嘴边浮起一个虚弱的微笑：“我一直有个愿望，希望他有一天能明白过来，希望他能再把我们接回去，那么大家能重新团聚，一家人再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可是，唉！”她叹息了一声，自嘲的摇摇头：“他就那么固执…或者，他已经遗忘了，忘了我和我们曾有过的一段生活…本来也是，我不能对他希望太高，他是个执拗的老人。”

    mama的话在我耳边激荡，我木然的坐着，一时间不能思想也不能移动。mama在说些什么？我的头昏了，脑筋麻木了，神志迷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