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很美_第十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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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第3/4页)

丢了。绕过那座白豆腐般写着一片字的影壁,眼前是列大群川注不息的孩子。他随着人走,每到一处都觉得是刚刚经过,穿过一排房子,那里的孩子就大一截儿。

    后来他看见一个红墙环绕的cao场,有水泥砌的孤零零的主席台和一根飘着国旗的旗杆,那儿有两排独立的房子,进出的都是高大冷漠的少男少女。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没了,他心里发虚,赶紧掉头往回定。走着走着跑起来,整个院子都空了,回去的路上一个人没有,跑到影壁,校门口也空空落落,似乎刚才那番热闹喧嚣的场面是个幻觉,并没真实出现过。

    有一刹那,方枪枪眼睁睁经历了他小时候常做的那个噩梦:光天他日之下,四周的景物和蓝天向他很有质量地挤过来,离得很远都能感到它们沉甸甸的分量。只是一刹那,这颇具压迫感的空虚消逝了,他听到人声远远近近地传来,看到房子上上一扇扇敞开的窗户内一张张真实的人脸。红甬路远处走来一个人,那是个五大三粗的男老师,一脸育胡子茬,穿着白球鞋,快乐地哼着歌儿,一双明亮的眼睛一路友好地瞅着方枪,似乎还向他使了逗趣的眼神。方枪枪笑了,没来由地感到满心欢喜,心里也像拭去灰尘的镜子一下明白了。

    他经过一排房子,看见陈南燕坐在一个窗口,方超坐在她身边。另一个班里,他看见张宁生和一个好看的女孩子坐在一起。在一年级那排房子外,他看到高洋张燕生汪若海坐在不同的房间里,每人身旁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孩。

    循着每间教室门上的木牌号码,他走到那一排最后一个中房间,那木牌上用毛笔写着:一年级六班。

    方枪枪一定进房间额觉室内昏暗阴凉,一个年轻妇女迎上来轻声问他的名字,让他跟着她定到后排的一个座位。那是一张柚黄色的十分宽大的双联桌椅,另一半已经坐着一个梳齐肩双辫的女孩。这女孩上身前倾,盯着斜下来的桌面一动不动,好像一个热切迎上去的动作做了一半。她的鼻子很尖,像一个指示,你狠容易陷入对这尖儿滴下东西的等待之中。她脸皮也薄,方枪枪坐下时无意碰了一下她光裸的胳膊,那上面的血飞快地流了过去。我认出她是通信兵那群好看的小姑娘中的一个。

    房间里还有很多人,男孩女孩,一对对坐着,他们那么安静,如果不是渐渐看见你根本料不到是在人群中。方枪枪看见陈北燕坐在右前方,她瘦如面条,紧张不安地和一个头发蓬乱的男孩坐在一起。在他人座之后还有孩子陆续进来,在门口耀眼地一晃,被领进人群,安插在我们中间。我看到于情情、许逊这些熟悉的面孔。

    房门被关上了,也许是太阳移动了位置。朝南的那一排窗户明显亮了起来。年轻妇女在黑板上写了个大大的“朱”字,告诉我们这是她的姓。然后她拿着一个写着我们名字的本子点名,念到谁就要站起来。她静静仔细地看这个孩子,似乎要把这孩子永远记住。

    我们也仔细地看着她,似乎要在那张脸上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未老师的脸的确洋溢着与众不同的气质:黑皮肤,金鱼眼,朝天鼻,厚嘴唇。很像六一儿童节台上那些满脸徐鞋油弯着腰唱“西方来的老爷们骑在我们的脖上头”的黑孩子长大以后。这倒算不得神奇,但也引入遇想,感觉她来自遥远的地方。方枪枪知道我们国家很大,不知是否也和非洲接壤。

    她的打扮也是我不熟悉的一种风格:一身薄薄的料子,熨得笔挺,暗暗透出一些颜色,走到转体也无一丝皱招波及,像书本里夹得过久的蝴蝶。风吹来她的卷发也从不飘动,牢牢yingying开放在脑后,你会以为那不是真正的头发,是装饰在人头像周围的一堆乌木雕花。我注意过她的脚——方枪枪有毛病,看人总是先看脚——那是两只尖尖的露出大半个脚背的高跟鞋。很轻盈,有重点,走起路像无线电发报机嘀答作响。

    她说话含混,似乎那两片厚厚的粉色嘴唇妨碍了她发音。我不是说她有口音,是指有一些字词遗漏了,被挡住了,听那样不完整的句子十分吃力,有一种使不上劲的感觉。渐渐地,你就跟不上她,感到被她推在一个距离之外,心情也随之变得黯淡。

    我没料到真正的老师是这样的,那和方枪枪听到、猜测的全然不同。我做好全部思想准备去面对一个上来就张牙舞爪、十分兴奋、有话语强迫症的人,去受她一个袭击,一顿棒喝,就是给方枪枪来个大背挎我也不稀奇。我真的相信方枪枪有很大缺陷,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好孩子,而且单凭自己努力毫无希望改变。这要靠老师,靠她们假以调色,实行一些强制手段。我是很虏诚的,很有抱负,希望通过学校管教,使方枪枪达到一种境界:所有字都认识;一身好拳脚,谁都自打;觉悟特别高,心眼特别多,中华人民共和国交给他领导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属他和毛主席关系最好。

    她不可以这样对待我们的,这样雅致、这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这样温良恭俭让——让人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当时我真是不知如何撤述自己和方枪枪对这位朱老师的感觉,一年以后文化大革命爆发我才找到准确的词,她是“不革命的”

    没有什么过硬、可以起诉的证据,完全是一己印象。这女子教了方枪枪三四年,我对她只有第一天的印象。她的容貌、衣着、姿势似乎从没改变,手捧一册书站在有时幽暗有时明亮的讲台上,低着头喃喃出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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