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_第四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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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第5/18页)

的几万名看客又是一番喧闹拥挤,终于渐渐散去。护城河的水恢复了平静,凉气从岸槐的绿荫中缓缓透出,沁入临河的楼窗。租赁座位的客人们,经过这半天的兴奋、流汗、叫喊,都有些累了。伙计们按照惯例送上茶水和点心。

    乔柏年桌上是头等点心:一笼水晶小包,一碟鸡茸虾仁酥饺,一盘两面黄的芝麻小烧饼,一大碟明盛斋酱牛rou。乔柏年邀请俊书生来自己桌上用茶点,他也不过分推辞,很大方地移座相就。

    乔柏年爽快地笑道:“真所谓一见如故!在下乔柏年,永平府拔贡,应顺天乡试来到京师。”“在下姓张单名汉,祖籍嘉兴,国子监生。"两人拱手,彼此道了失敬,方举盏推让间,旁边桌上爆发一阵大笑,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那一桌五六个人,都是儒生装束,围着茶桌正说得热闹:“…许巨源,你们还记得吗?几年前写《南渡记》骂陈名夏、龚鼎孳变节的那位,今年乡试,他竟也列名与考!”“这有什么奇怪!真才子里除了徐元文、熊赐履等十数人,应试者不在少数。在下有诗一首,正咏此事:圣朝特旨试贤良,一队夷、齐下首阳。家里安排新雀帽,腹中打点旧文章。

    当年深自惭周粟,今日翻思吃国粮。非是一朝忽改节,西山薇蕨已精光!”“哈哈哈哈!"人们笑得东倒西歪。乔柏年与张汉对视着微微一笑,都不说什么。一位老年儒生抚须叹道:“笑什么呢?

    人各有志嘛!

    “不错!确是人各有志。"另一湖色衣袍的儒生笑着:“有诸客围坐饮酒,各言其志。或欲生财进宝,或欲为广陵刺史,或欲乘鸾升天。一客闻而笑曰:我愿兼而有之,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笑声中,一位颔下无须的少俊立起,作手势要众人肃静,然后摇头摆脑地讲起另一个故事:“昔日一人下了地狱,应投生人间,因向转轮王道:要我为人,必须依我心愿方肯去。阎王问何心愿?此人曰:父是尚书子状元,绕家千顷五石田。

    鱼池花果般般有,美妾娇妻个个贤。充栋金珠并米谷,盈箱罗绮及银钱。身居一品王侯位,安享荣华寿百年。阎王道:有这样的好处我自去了,还等到你?"又一阵笑声哄然而起,整个楼上的茶客都被这几个人有趣的笑谈吸引了。

    柳同春匆匆忙忙上得楼来,一眼见到张汉,又抱怨又急切地说:“大爷,你叫我好找!上茶楼也说一声啊!…”“同春!"乔柏年惊奇地站起身:“这位张相公是你主人?"柳回春一回脸看到乔柏年,先是惊讶地一笑,后来脸红了红,没有那么热情了:“是。你认识我家大爷?”“同春!"张汉也惊奇地说:“你认识这位乔先生?”“是。我们是同乡。"同春老老实实地回答,转而一想,不由得惊奇地问:“怎么,二位大爷也相熟吗?"乔柏年哈哈大笑,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张汉也笑着说:“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两人心里高兴,拘束少了,喝茶吃点心,说些轻松的笑话。乔柏年初来京师,需要有依托;张汉为了生计和前程,正要寻找来京应试的财主;同春站在张汉身后,也有他的想头:要是他们俩交得好了,便能间接听到梦姑的消息了…满脸是笑的张汉忽然一愣,夹着水晶小包往嘴里送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微微把头偏向那些闲谈的儒生,对乔柏年使了个眼色。原来他们谈起了最使人关心的本科顺天乡试:“…学使遴选八府之秀,有四千余名;而合天下之拔贡、岁贡、官生、民监,又有一千七百余名。今年举人名额只有二百零六人,我看多数将为贡生所得!”“这却为何?"好几个人同声问。

    “君不见贡生者,乃四海九州拔尤而进之者,不是父兄为高官,就是家内称豪富;不是交结缙绅以博高名,就是挟诗文、结坛社以相恐吓。人人自以为高魁探囊可取,折桂唾手而得,实则哪一个不去通关节,探路径?生员焉能与之匹敌!““正是正是!今年北闱出头怕是极难。一个个考官不是贪财受贿,就是结纳权贵。仅同考官李振邺一人,就不知卖出几多名额了,哪里还有公道可言!”“唉!新朝会试已经五科,科场之弊愈演愈烈,孤傲才高之人岂不永无出头之日了?新朝当政者竟不闻不问!”“这还不明白?分管科举事务的主考官、同考官哪一个不是汉员?满大人中谁个识得四书五经?关外人直爽憨厚,恐怕什么叫通关节还不明白哩。如李振邺这班少年科举名进士,哪里把不通文墨的满大人放在眼里!…“乔柏年轻声问张汉:“老弟,这位李振邺是何许人?"这一问,正搔着张汉心头的痒处,他舒心地吁了一口长气,得意地笑了:“若问别人,我或许略识一二;若说振邺夫子,再无人比我知之更深的了!"看他那神气,仿佛儒生议论的李振邺不是在贿卖作弊,竟是在完成什么丰功伟业。自明末流传至今的多年习俗,不是都把那些精通关节路径的人视为干才而恬不为怪吗?

    乔柏年不相信地耸耸眉毛:“怎么,足下与同考官相熟?”“正是。"张汉心里如三伏天喝了口冰水一样舒坦。

    “啊,失敬失敬!…多半有亲戚之谊?"乔柏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与在下兼为师友,还沾点儿亲,故为通家之好。”“哦,难得难得!"乔柏年转脸问同春:“想必你也见过这位李大人了?"见同春点头,他暗暗高兴,想不到自己运气这么好,他奉承着张汉说:“老弟好福气,这样的师、友、亲,几世修来的啊!这一科老弟是必中无疑了!"乔柏年笑着,轻轻地拍拍张汉的肩膀。张汉陶醉地微闭双眼,用尖尖的手指抚摸他秀气的面颊,笑而不答。乔拍年凑近去悄声说:“老弟能拉兄弟一把吗?"张汉饧着笑眼、含着醉意说:“这也不难。看你肯不肯出手了…”乔柏年笑着轻轻问:“当真?"张汉回答的声音更轻:“信不信在你…”他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连同春也听不见了。两人凑得更近,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

    “张爷,你在这儿!找得我好苦!"一个短打扮的中年男子进门就嚷:“你家娘子请你立即回家,说有要紧事呢!"张汉起身,亲热地捏着乔柏年的手说:“难得今日相遇。"乔柏年笑道:“但愿一言为定。”“你这么着急?”“大丈夫一言既出,骑马难追!"张汉笑得更加有味道了,"好吧,就依老兄,明日下午佑圣观再会。““一言为定,先欢宴,后过付。望老弟玉趾早临。"两人相对一揖,心里都充满愉快的憧憬,各得其所地告别了。只是乔柏年有几分纳闷:那个来请张汉的中年男人,为什么望着张汉的背影儿笑?笑容里分明带着掩饰不住的诡谲和幸灾乐祸。

    小巷深处,一座只有三间正房、一列西厢房的小院,掩隐在一棵浓密的大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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