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牌楼_第二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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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第3/4页)

我穿上倒挺风流的哩!”

    “你试试吧,说不定不够肥大,你穿上会箍在身上!”

    “不,不会,”鞠琴把那毛衣又叠起来,装回玻璃纸口袋里。

    “给常嫦穿?”

    “她呀,她也别穿,”鞠琴坦率地说“这西洋潮衫来得正好,正愁不知送人家什么才好哩——你知道常嫦联系出国,全亏了原来教她的一位教授帮忙,这毛衣得送给教授夫人…”

    “只是你别把来路说得那么清楚,”蒋盈波一边坐回沙发去打毛线,一边扫着鞠琴的兴致说“要不那教授和他的太太会纳闷了,你有亲戚在国外,怎么你亲戚不帮你联系,反倒求他联系?”

    这在鞠琴来说确是一桩有难言之隐的事。但鞠琴不接蒋盈波的话茬。她如果不是真的也是极其成功地表现得毫不在意和没心没肺,她也坐回到沙发上,转而问:“你那件你不喜欢,就让飒飒穿去吧!”

    蒋盈波停下编织数针数。现在轮到她被触及难言之隐。

    厨房里传来汽锅的锅盖跳动声,一阵浓郁的鸡汤香味飘了过来。蒋盈波跳起来去厨房处理汽锅。鞠琴呷了一口茶,心里觉得那汽锅鸡的香气毕竟弥补着蒋盈波刚才流露出的尖刻与阴冷。

    有人用力地敲门。不消说,是崩龙珍来了。

    4

    直到吐出一桌子的鸡骨头,三位年过半百还多的昔日女同窗的难得一聚,还未呈现出一点诗意。

    她们谁也没有谈及当年在蜀香中学的往事,尽管那些往事中有许许多多简直就是活的青春诗篇。

    她们谁也没有谈及50年代初期她们在北京相聚的种种情景,那时候鞠琴认蒋盈波父母为干爹干妈自然逢假必去蒋家,崩龙珍在西郊一所大学毕业后当助教时也常去,蒋盈波和鞠琴也去西郊那所大学找过崩龙珍,她们也一同游过颐和园,登过香山,那些年月里她们之间仅仅就吐露各自恋情的种种絮语,便已是一串串芬芳的诗句。

    她们后来的遭际很不相同。大的关节互相都清楚。但她们那天直到吃完一锅鸡rou喝干鸡汤也都不去碰那些往事。

    近事她们几乎也不谈。

    蒋盈波丧偶才一年出头。崩龙珍夫妻康健和美;鞠琴十年前丧偶,两年前重结良缘,现在的老伴是一位以前未曾有过婚史的高级工程师;崩龙珍和鞠琴都尽量避免谈及自己的爱人,也尽量回避提及蒋盈波的亡夫屈晋勇——尽管她们对他都很熟悉;当然也绝不会愚蠢地提出蒋盈波今后是一个人过到底还是再找个老伴的问题来加以讨论,那无论如何还为时过早。

    蒋盈波已经退休。校方没有返聘,她的那个专业一时也难以找到对口的生财之路。而崩龙珍虽然也是退休的副教授,却已谋到了一个乡镇企业顾问的美差,收入颇丰。鞠琴因为一辈子献给了文工团的合唱事业,没得着什么高级职称,但退休后她仍参加老战士合唱团的活动,外快虽然没有,事业却仿佛还在继续,心理上有一种充实感。既是这么个状况,崩龙珍和鞠琴在蒋盈波面前也便不聊各自的有关活动,并且也不问蒋盈波日常起居以外的事。

    崩龙珍的儿子已经到美国自费留学,女儿留在北京,职业也不错。鞠琴的两个女儿大的正办着出国的手续,小的在文物商店当售货员收入也不菲薄。但蒋盈波的儿子和闺女都还跟出国的事不搭界,职业似乎也不理想。因此崩龙珍和鞠琴也尽量不提子女前途的话题。

    崩龙珍的丈夫现在已升到局级职位,住在四室一厅的大单元里。鞠琴也住着三室一厅的单元。惟独蒋盈波还住在这么个陈旧的小二居里面,丈夫屈晋勇活着时,儿女都大了,兄妹不便合居一室,便只好“合并同类项”父子合住一间,母女合睡一床,造成许多家庭纠纷,甚至于屈晋勇的中风早逝,空间狭窄也是诱因之一,蒋盈波和屈晋勇都是工作多年的国家干部,住房问题多年解决不好,此事说来话长,即使屈晋勇去世,蒋盈波和儿子嘹嘹女儿飒飒的居住状况仍远逊于一般的小康之家,因而尽管崩龙珍和鞠琴同蒋盈波挤坐在狭小的门厅里吃汽锅鸡大感局促,却也只是赞美着鸡rou鸡汤的味道而刻意回避着关于住房的话题,她们深知对此大表同情加上大抱不平也都不能解决蒋盈波的实际困难。

    没有诗意。

    并且如同踮着脚尖在布满油瓶的地上行走,得小心绕过那些敏感的瓶子而又显得轻松自如。

    便谈物价。谈假货满天飞。谈售货员那永不见好转的服务态度,举实例,说明你是如何谦恭有礼而她们却仍旧在柜台里面扎堆聊天。

    便谈最近的电视节目。一致认为春节晚会简直令人失望。对新播放的一部引起轰动的电视连续剧展开争鸣,蒋盈波觉得有趣,鞠琴说她简直受不了,而崩龙珍怪声叫好。

    5

    又都坐到大屋的沙发上闲聊时,崩龙珍双手拢拢头发,问鞠琴和蒋盈波:“做得怎么样?”

    那发型是时下相当流行的,头发加上面庞构成一个金字塔形,鞠琴在崩龙珍一进屋时便随口夸赞过,蒋盈波至今仍只进公营理发馆剪发而未曾进过个体发廊,并且对于别人的发型也懒得品评,她双手不停地编结着毛衣,抬眼望了崩龙珍一下,毫不通融地说:“难看。不适合我们这把年纪。更不适合你的脸型。”

    鞠琴乐乐呵呵地伸手去摩挲崩龙珍那张开的蓬松的炯油后波状弯曲而发亮的发丝,转圜地说:“龙珍是越活越年轻了,时来运转么!”

    崩龙珍有张方脸庞,眼睛不比蒋盈波小,但蒋是深眼窝而她是有点金鱼般的凸眼睛,她的皮肤本来比较粗糙,经过工序复杂的美容处理之后倒颇为白净,眉毛画得比较粗,唇膏涂得比较淡,整体而言还是比较雅气的。但她嘴角不知为何总有点微微下撇,脸上总隐隐笼罩着一种受惊后难以化解的表情,即使近十多年来她确是时来运转,那往昔岁月熔铸成的潜表情却再也褪不下去。

    “是呀,这些年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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