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贞节牌坊_第一章纳吉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第一章纳吉 (第4/4页)

正兴头的,就只有二少爷卢短衫一个,不等开席已经酒意半酣,这会儿正和一伙狐朋狗友在边位上吆五喝六地划拳呢,眼睛又四处睃着,留意来宾中的漂亮女眷,又得空儿便在丫环屁股上拧一下摸一把的,仗着大日子谁也不敢认真闹起来,顺心遂意地只管胡颠——老爷六十岁了还纳妾呢,我二三十正当年,风流点还算个事儿吗?

    然而偏偏丫环秋菊就不识相,二少爷第三次趁她添酒捏她奶子时,忽然就大叫起来,至于把酒壶都泼了。而且不待大太太卢胡氏审问,直接就招了:“二少爷摸我。”招的时候双手还按在胸前,脸蛋胀得绯红,叫大太太装听不见都不行。短衫的混劲儿上来,也不等胡氏发话,扬手便给了秋菊一巴掌,骂道:“我不过是天冷手僵,不留神碰到你,你竟然诬赖少爷我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芦柴杆的模样儿身条儿,哪点值得让我摸你?聚花楼的姑娘见到少爷,哪个不上赶着排队让我摸?我摸你?你脱光了我看也不看。”

    一句话把凤琴惹恼起来,她既然从了良,生平就最恨人家提到出身处聚花楼,更恨人家轻贱聚花楼,便酸溜溜刺了句:“一个丫头罢了,就说错做错什么,到底是老爷大喜的日子,二少爷也该得饶人处便饶人,哪里就值这么着?”

    这时候起了一阵阴风,雪忽然就下得紧了,而且凭空响了一记焦雷,吓得胡氏一个哆嗦,就把逼到嘴边的一句骂人话给咽了回去,反常地竟没有发作,只等风过去了,才淡然对秋菊说:“五姨娘说得对,今天是老爷的好日子,别又哭又闹的,还不快去把脸洗了呢?”又转过身来指使阿福照看被风吹歪的花灯,把场面给混过去了。

    众宾客原本打算看一场好戏的,也被这风把情绪吹散了,便都拾过刚才的话头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扯闲篇儿,一个说:“淑妃文绣前脚闹离婚,首创大清国妃子离婚的壮举,婉容娘娘后脚就弄出秽闻来,这三宫六院都不肯安份的,敢情不是皇帝爷不行了吧?”另一个便接口说:“皇帝老儿现在窝在天津协昌里‘静园’,好说是休养,难听点就是‘软禁’,软来软去的,下面也就难免软起来了吧。”众人便露出薰黄的牙齿嘎嘎笑起来。

    四爷最听不得“不行了”“软了”这些个话,怒又怒不得,笑又笑不出。正无聊处,远远地听到鼓乐声响,接着门外有家丁高喊一声:“新人来了!”这便鞭炮大作起来,于是大家一拥而出去看新娘。

    轿子从侧门抬进来,再绕回到正门影壁前,喜娘一脚踢开红地毯,卢四爷便拱了手笑嘻嘻迎出来,喜娘讨了见面礼,这才唱着喏打起帘子来,满堂宾客忽然间鸦雀无声,都看着新娘子发起呆来。

    新娘子并不见得有多么耀眼的美丽,她只是精致。宜妆扮的那种精致。生动的嘴脸和死板的眼神使她有别于同她竞选的所有佳丽,在柔弱中平添了一种近乎绝望的高贵和端庄,仿佛在无声地证明:她是有资格走进深宅大院里做一个太太的――六太太。正是她那种深刻的绝望的端庄,才勾了人们的魂儿去,满院子的人,竟就没有一个注意到新娘子没盖头帘儿——后来才听说,盖头在新娘拜牌坊摔跤时落了地,沾了泥泞,盖不成了。

    卢四爷自己也是头一回见到新娘子,在这之前,他只听媒婆说过这闺女属蛇,十四岁,闺名就叫小蛇。相片上看也不过是五官齐整罢了,木木的也不咋地,最终到底点了她,是因为媒婆那关键的一句:别看是穷苦人家,可是真正的三寸金莲哪,我亲手量过的。四爷想着这话,眼神便往新娘子脚下溜过去。喜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边喊着“新娘下轿”一边趁着搀扶便故意将新娘裙角提了一提,露出脚来,穿着一双喜上梅梢的大红绣鞋,果然玲珑精致。四爷倒又惆怅起来。

    穿着喜梅绣鞋的一双小脚稳稳地落了地。

    说来也奇,就在新娘子小蛇迈出轿门落在红地毯上的一刹,阴了半晌的天忽然放晴了,阳光透过云隙放出亮来,跳跃在新娘子的凤冠霞帔上,照眼分明——那是一套足有十斤重的全绣褂裙,一身花团锦簇,千针万线密不透风,都是真的金银。金丝和银线借了阳光的生气在她身上跳跃,叮咚繁琐的环佩手镯发着奇光异彩。

    在座的人的眼忽然就盲了。有一半以上的男宾不自觉地采取了起立的姿态,而女人的眼中在瞬间射出妒恨与艳羡——她们并不知道,那些都只是道具,新娘子暂借来充充场面的,到了晚间卸妆的时候,她就要一样样地把它们从头上、颈上、腕上拆除下来,收进一个描金匣子,交还给大太太。

    但是这会儿,那些镯子环佩是属于她的,那些光芒灿烂是属于她的,那些青睐和瞩目也是属于她的,她清俏端庄地站在那儿,穿着十斤重的礼服,像一个衣服架子,不语也不动,以一种异样的坦然迎接着她卢府六姨娘的生涯,迎接着男人的贪婪和女人的猜忌,迎接着越来越新鲜灿烂的阳光照耀——在这样的灿烂光芒下,连卢胡氏的心情也好起来,把新姨娘来路上在牌坊前摔了一跤的霉头也忘记了。

    鞭炮和锣鼓再度热闹起来,家人簇拥着四爷和新姨娘在礼案前站定了,拜堂行礼这才正式开始。满堂宾客是自打新娘进门就都有些痴痴的,痴痴地看着新娘出了轿,痴痴地看着卢四爷挽了新人的手,痴痴地看着新郎新娘拜天地拜祖宗牌位对拜再拜,看着新人被搀进了新房——直到完全看不见新娘的衣风裙角儿了,这才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过神来。当下轰天价道起贺来,抓着卢四爷半真半假地死命敬酒,一则是闹婚,二则也不无要灌醉这花心不死的老头子想看他出洋相的意思。

    卢四爷偏就不怕灌,下面不争气,酒量却是好的,来者不拒,喜笑颜开。这一通滥饮,直到夕阳西下才算收场。

    送走宾客,已经是掌灯时候。月亮铺满一地。四爷带着酒劲儿,推开家丁搀扶独自往新房里去,犹自一边想着:保不齐冲一回喜,兴许自己就好了呢?保不齐的。

    想着的时候,下面真就一耸一耸地有些动静,四爷大喜,越走越急,越走越硬,进了房,不及掩门就往床上摸来,一摸却摸了个空,定睛再看,小蛇缩成一团,却躲在床根儿里发抖,真就像条盘成一团的小蛇。四爷yuhuo焚身,既欢喜自己重振雄风,又担心不能长久,顾不上轻怜蜜爱,急扯过来叫道:“美人儿,快!快!”一手撕开小蛇衣裳,另一只手便去扯自己裤子——就在那刀口儿上,忽听门外跨院里凄凛凛地一声惨叫:来人啊,秋菊上吊啦!

    四爷只觉刷地一下,裤裆就湿了。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