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格群岛_第七章一只小白猫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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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一只小白猫 (第12/13页)

二十名冲锋枪手押着我。全村的人都出来了,女人们不住地摇头,孩子们跟着跑,喊叫着:

    “他是土匪!是带去枪毙的!”

    两手被铁丝紧紧勒住,每走一步鞋就要掉。但是,我昂起头来,用骄傲的眼光望着群众,我想让大家都看看:我是个好人!

    带我出来示众,是为了让这些妇女和孩子们记住。(关于我的神话很可能还要在这里流传二十年!)一直走到村口才把我推进一辆卡车的破旧木板车厢里。五名冲锋枪手靠在驾驶室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就这样,我们逃出劳改营后曾经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走过来的全部路程,如今我又得一步一步地往回走了。而这段路程,要顺着弯弯曲曲的汽车路走的话,足有五百公里。给我戴上了手铐,铐得非常紧。两手倒剪着,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脸。我不是像一个人,而是像一口被捆住的猪似的卧在车厢里。他们就是这样惩罚我们的。

    道路坎坷木牛,雨下个不停,汽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摇晃。随着车身的摇动,我的头和脸就在车厢底板上来回磨蹭。头和脸被木刺划伤,木刺扎进rou里。手不但护不了脸,而且也随着车子的摇动被手铐咬得剧烈痛疼,像是被锯掉似的。我试图跪起来爬到车帮旁边,靠着车帮坐下。但是,白费力!因为没有东西支着,车一摇晃就又把我摔倒了,我只有在车厢底板上滚来滚去,有时候弹起来又撞到板子上,疼得好像五脏六腑全要震出来似的。仰面朝天,不行,压得背后的手吃不消。侧着身子,不行。趴下,也不行。我想弯着脖子,把头抬起一点来,免得老撞脸,不行,脖子支持不了一会儿,头便倒下去又撞在底板上…

    五个押解兵看着我的痛苦,丝毫无动于衷。

    这押解的旅程对他们也将是一次思想教育呀。

    坐在驾驶室里的中尉亚克夫列夫每当车停下来的时候就往车厢里看一看,咧着嘴说:“嗯!没跑掉吧!”我请求他给我摘掉手铐,他笑笑:“我可不是那个让你钻铁丝网的小伙子。痛?你痛死才好哩!”

    头一天晚上我还曾高兴过,心想:这次殴打还算轻,倒还不算“按罪受罚”现在,我才明白:既然有卡车的破车厢会惩罚我,他们何必让自己的拳头受累呢?我身上没有一处不被擦伤撞肿的。两手剧痛,脑袋像是要裂开。满脸撞伤,扎了许多木刺,皮擦破了。

    车走了一整天和大半夜。

    当我已经不再同车厢作斗争而只是麻木地听任脑袋往车帮上撞来撞去的时候,一个押解兵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一个口袋垫在我的头下,并且偷偷替我松了松手铐,弯腰的时候悄声说:“没关系,快到了,再忍一会儿吧。”(这小伙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是什么人教育出来的?大概可以肯定地说不是马克西姆-高尔基教育的,也不是他们连队的政治指导员教育出来的。)

    埃克巴斯图兹。士兵们把车围起来。“出来!”我站不起来。(即使能站起来,他们也会让我在兴高采烈的士兵们的拳打脚踢下通过的。)打开了车帮,我被拖到地上。看守们集拢来,大家都想看看,嘲弄一番。不知谁喊了一声:“哈!你这个侵略者!”

    把我拖过岗楼,拖进监狱。没有把我塞进单间,而是立即关进一般牢房,为的是让那些喜欢“争取自由”的人看看我的模样。

    在牢房里,囚犯们把我小心地抱起来,放到上层铺上。只不过要到明天吃早饭时他们才能给我点吃的东西。

    那天晚上科利亚骑车走在去鄂木斯克的路上。一看见远处的汽车灯光,他就急忙拐进草原,放倒车,躺下。后来,他看到地里有一家孤零零的农户,宅旁有个鸡窝,又燃起了希望,于是他摸进去,扭断了三只鸡的脖子,装进口袋。别的鸡叫起来,他这才赶紧跑了。

    自从我们犯了几个大错误之后他就感到缺乏信心,而现在我已被抓回,科利亚心里更没有底了。他不坚定,神经过敏。只凭某种拼命的心情往前跑,已经不能很好地考虑对策了。他已经不能判断一个极简单的道理;自行车和枪支的丢失现在肯定已被发觉,因此这两件东西已经不能再帮他伪装了,他应该无一亮就尽早把这两件过分明显的标志丢掉;同时,他不应该从这面的大路进鄂木斯克,应当远远地绕个大圈,到另一面,从小路进城。枪支和自行车应该尽快卖掉,这样还可以弄到点钱。这些他都没有想到。他在额尔齐斯河边的草丛里藏了大半天,但又没有忍到晚上,就在天不黑时顺着河边小路走去了。十分可能这时已经通过电台把他的特征广播了,在西伯利亚并不像在苏联欧洲部分那样回避公开广播此类事情。

    他骑车走近一所小房,进去了。家里只有老太婆和她一、三十来岁的女儿。家里有收音机。巧得出奇的是收音机播送的歌曲正是:

    流狼人逃出了库页岛,

    沿着野兽走过的小道…

    科利亚一下子百感交集,眼泪夺眶而出。妇女们问他:

    “什么事使你这么伤心啊?”

    听到她们这句同情的问话,科利亚忍不住放声哭起来。两个妇女都尽力安慰他。他解释说:

    “我现在是孤零零一个人,全把我抛弃了。”

    “那你就娶个妻子吧,”老太婆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地说:.“我这闺女也是一个人过。”

    科利亚更是被感动了。不由得朝这个待嫁的姑娘望上几眼。姑娘却一本正经地转过脸来说:

    “有钱买伏特加酒吗?”

    科利亚把最后的几个卢布搜了出来,看样子不够。

    “嗯,我一会儿再添上点。”姑娘说着就出门去了。

    “对呀!”科利亚想起来了“我这里还打了几只沙鸡呢。丈母娘,您去把它炖炖,不是一顿节日晚餐吗!”

    “你这都是母鸡呀!”老太婆抓起鸡来一看,不对头。

    “那就是我夜里打的时候没看清楚。”

    “那怎么鸡脖子都拧断啦?…”

    科利亚想讨支烟抽。老太婆却为了马合烟向新姑爷要钱。这时科利亚把便帽摘了下来。老太婆一看,更是慌了神:

    “看你这头剃得光光的,该不是个逃犯吧?别找麻烦,赶快给我走开!等我闺女回来,我们给你报告去!”

    科利亚总是在想:为什么我们在额尔齐斯河上可怜了自由的人们,而自由的人们却一点也不可怜我们呢?他把墙上挂的一件莫斯科式短上衣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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