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藏獒(藏獒的精神)_1950年纪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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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0年纪事 (第2/3页)

    我说:“他不说话,就唱歌。”

    有一次温局长说:“他唱什么歌你给我学学。”

    我就学着唱起来。

    温局长皱着眉头听着,半晌说:“国民党里没有这种歌,共产党里也没有。”

    我说:“那就让他唱吧,咱不管他。”

    温局长说:“他都唱出‘藏起’了,怎么能不管?你知道他要把什么藏起?他要把不满藏起。新社会了,他不满什么你知道吗?你给我好好监视他,他这个人大有名堂哩。”

    但我仍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名堂。我甚至下班后跟踪过周敬福两次,每次都看到他哪儿也没去,就回家了。

    城市的花草树木以及飞禽走兽蚂蚁蜘蛛很快数完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数的,反正他们每人都报了一串数字。温局长让我造表把那些数字都登记上。我一边登记一边问他们:

    “马武,七只狼是怎么回事?我在哈国城长大,从来没听说过哈国城有狼。”

    马武说:“有,我看见了。”

    我说:“你看见的肯定是狗。”

    马武叫起来:“你以为我连狗都不认识?狗有一个营,都是能咬死人的那种狗。”

    我说:“咬死人的狗我也没见过。”

    马武说:“是我管还是你管?你登记就是了。”

    我登记着,又问朱有田:“麻雀十万、乌鸦十万、野鸽子十万、老鹰十万,怎么都是十万?”

    朱有田得意地一笑道:“说明我管的多呗,我是司令,别人都是团长营长。”

    我只好都写了十万。又问刘展红:“你光说红花九千朵、蓝花五千朵、紫花六千朵、白花五千朵,到底是什么花?”

    刘展红说:“我哪里知道,我问过温局长,温局长也不知道。”

    我说:“那你问问老百姓啊,老百姓肯定知道。”

    刘展红说:“我问了,稀奇古怪的名字我不会写。”

    我问周敬福:“怎么你管的蜘蛛才二十个?屎壳郎才六个?”

    周敬福说:“我就见过这么多。”

    我又说:“蚂蚁六亿五千万个,你是不是扒开蚂蚁窝数过?”

    周敬福说:“是的。”

    我说:“一窝蚂蚁乱糟糟地胡爬,能数得清楚?”

    周敬福说:“踩死了数。”

    我一边记着一边说:“好,这个办法好。”

    朱有田喊起来:“都踩死了,不是没有了吗?你成光杆司令啦。”

    我一愣:“对啊。”再看周敬福,周敬福毫无表情,显然他是知道踩死就没有了的道理的。

    我说:“那这六亿五千万蚂蚁还登不登了?”

    朱有田说:“不能登,都死毬完了,他管什么?”

    马武说:“要登要登,管它就是要让它死,要是死了都不算,那我还打不打老虎打不打狼了?不打老虎不打狼就不给我发枪了。”

    朱有田嘿嘿笑着说:“天上飞的一个都不能死,我的人马越来越多,谁打死鸟我就打死谁,我更需要枪。”

    东方淡对我说:“你就登记上吧,不登周敬福不是白数了。”

    我想也对,就不顾朱有田的反对登记在了表上。接着登记树木,我问东方淡:“木会是什么树?”

    东方淡说:“不是木会树,是桧(贵)树。”

    马武嘲笑道:“贵树?人有贵贱这我知道,树怎么也有贵贱?”

    东方淡说:“只要是生命都有高贵与卑贱之分。”

    我说:“不是贵贱的贵吧?”

    东方淡说:“你给他解释什么?”

    朱有田嘿嘿一笑说:“高贵的在哪里?在天上。”

    我说:“地上肯定也有贵重的,少了就贵重,比如赵伯欣写的这个虎耳草科绣球花属东陵八仙草,不贵重能叫这么好听的名字?”

    马武说:“这是什么名字?有这样给烂草烂花起名字的吗?我一镰刀把它割了,看它再贵重。”

    朱有田说:“什么科长什么署长的,你自己草民一个你管得了?烂草也科长,那天上飞的不就局长省长啦?”

    我一听他这么说,赶紧拿出本子记下来,心想他把局长省长说成是天上飞的,那不就是飞禽走兽了?而且,他管着天上飞的,照他这么说,局长省长也归他管了。我想马上就去报告,突然又很沮丧,这是朱有田,不是旧职员或者旧林校的老师,温局长可没有让我监视他。

    想不到我没有报告朱有田,他倒报告了我。朱有田钻到温局长的办公室里,说我偏向周敬福,给周敬福登记死蚂蚁。

    他说:“一登记就是六亿五千万,我管的天上飞的再多也超他不过了。”

    温局长严肃地思考着,说:“他管的是不能超过你管的,你去找文书重新登记,就说你管的麻雀有十亿。”

    朱有田心虚地说:“真的有那么多?”

    温局长一拳砸到桌子上说:“我说有就有。”

    朱有田又说:“东方淡说他管的树贵重,别人管的下贱,文书这叛徒照样登记上了。还有,赵伯欣管他的草叫科长署长,他要是给草起个局长省长的名儿难道也给他登记?这不是把局长你当成烂草了吗?”

    温局长一听事情严重了,骂了一句赵伯欣的娘,又吼道:“你把文书这混蛋给我叫来。”

    朱有田转身来到我面前说:“温局长要你去一趟。”

    我看他脸色很光亮,眼角挂着一丝jianian笑,就感到十有八九温局长要训斥我了。我跳起来,跑进了温局长的办公室。

    果然温局长一见我就吼道:“周敬福是怎么回事?他的蚂蚁死了你还登记?一死就是六亿五千万,那是中国人民不是蚂蚁。”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这还得了,也不知是周敬福还是温局长,反正有一个把蚂蚁当成人民了,而新社会是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

    我结结巴巴地说:“周敬福看蚂蚁走走动动数不清就踩死了,踩死就数清了。”

    温局长说:“我现在管着你们,我要是数数你们,难道非得踩死了你们才能数清?走走动动就不能数了?再往大里说,一个市、一个省、一个国家,要登记户口,难道非得把人弄死了才能登记?”

    我已经冒汗了。

    温局长说:“以后不能让周敬福管蚂蚁了,他是个坏人,比蒋介石还要坏,杀人不眨眼皮子。”

    我说:“那那那让谁管?”我寻思可千万别让我管,我要是不踩死也数不过来。

    温局长吼道:“谁也不要管了,都死毬尽了还管它做什么?”

    他喘口气又说:“东方淡说他贵重别人下贱,你就同意了?为什么不报告?我白信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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