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_第一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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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4/4页)

   香太太自然跟进去。

    连环静静坐在候诊间。

    玻璃门反映出他的坐姿,他打量起自己来。

    手大,脚大,上半年买的裤子,下半年已经嫌短,脖子细细,头颅小小,简直奇怪。

    有位同班同学曾对他诉苦:“女孩子们越大越好看,我们则越大越丑。”

    平日连环对这番置评没有共鸣,亦不关注,此刻闲着,独坐又冷又静一股葯水味的候诊室,看清楚自己,是丑,真丑,丑得不得了。

    怎样搞的,平顶头长得似刺猬,粗眉大眼,有点凶狠相,连环低下头,不敢看下去。

    这是大小姐怕他的原因吧,连环益发珍惜小阿紫的友谊。

    香太太出来了,脸色较以前红润。

    连环马上站起来。

    香太太一点架子也无,把手搁在连环肩膀上一会儿,胜过万言千语。

    她真是一位高雅的太太。

    阿紫需留院打针服葯,但是香太太有重要应酬,不能陪她。

    连环愕然,对他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想必是小家子小世界才有这种事。

    连环独自乘车回家。

    背上似一直驮着阿紫,小小身体,guntang,软弱无力,全靠他的力量。

    连环又为自己强健斑大的身体骄傲。

    老连在门口等“怎么样,”他焦急问“没事吧?”

    连环笑笑,解答父亲疑问。

    “真巧,香先生刚刚在昨天出门到英国去,屋里只余妇孺。”

    连环大惑不解,都说赚钱是为着享受,普通人满心以为一旦发财即可翘着腿吃喝玩乐,此刻连环却发觉香氏夫妇忙得连小年夜都不理,忙得连小女儿生病都无法陪伴,这又是何苦。

    老连当下说:“来,儿子,你妈弄了几味家乡菜,我们先吃起来。”

    连环忍不住问:“那大女孩怎么吃饭?”

    “舅太太会来接她去小住几日。”

    老连一边把菜端出来,一边数:“红烧狮子头、百叶结烤rou、葱烤河鲫鱼…”

    连环站在门口等母亲。

    幸亏不过一会儿,连嫂便满脸笑容地回来。

    今日大屋里,只剩香太太一个人。

    连环陪着母亲,闲话家常,连嫂说到过去比较困难的日子,有点激动:“…赶我们走呢,一点亲戚的情谊都没有,这也不算什么,原是我们不争气,不合打搅他,可是为什么前日又颠着屁股来向我们要东西,居然还涎着脸说:你们屋子风水好,沾到大宅的财气,善祝善祷起来,你说吃不吃得消。”

    连环只是微微笑,人情世故本来如此。

    老连自喉头发出一阵声音,表示“老妻你还啰嗦什么”一边把半杯啤酒干掉。

    他伸个懒腰站起来“年年难过年年过。”

    连嫂也说:“今天真够累的。”

    连环倒不觉得,他自小路散步到大路,本想打回头,却看见一部车子摸黑驶上来。

    小子十分警惕,他记得父亲说过,屋子里只有妇孺,来人是谁?

    车子是一辆鲜红色的跑车,驶近香宅大门,干脆熄了车头灯,更使连环大奇。

    他正大光明地踏前一步,刚欲扬声,却见大门打开,一个苗条的身影闪出来,秀丽的脸容欢欣无比。

    连环张大嘴,那明明是香夫人。

    红色跑车主人一见她,马上下车,黑暗中只见两人紧紧拥抱。

    连环愣在树丛边,要过许久许久,才能醒觉到这一幕不是他应该看见的,这一幕是黑暗的秘密,这一幕应沉到海底里去。

    他这才懂得退到大树后面,一颗心“卟通卟通”地跳,要他用手大力按住胸膛,才能禁止着不让它自喉头跳出来。

    年轻的他紧紧闭上眼睛,莫名其妙,忽尔落下泪来。他请都猜不到,这位漂亮高贵和蔼的太太,竟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出卖她的丈夫,出卖她的女儿。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低下头,双腿发软,不能动弹。

    他要静一静,故此缓缓坐倒在草地上,发一会儿呆,抹去眼泪,才真正伤心起来。

    一切是个计划。屋主出差,佣人放假,阿紫送院,宝珊被亲戚接走,每一步骤都为着使那个陌生人可以熄了灯把鲜红色跑车驶上来幽会。

    连环有种感觉,阿紫将失去她的母亲,他真正替她担心。

    正在沉思,他听到树梢轻轻抖动。

    连环醒觉,抬起头,看到门外一棵高大的橡树丫叉上竞坐着一个人。

    那人双手持着一样仪器,看清楚了,连环认得那是一架长距离摄影机。

    电光石火间,连环明白了,这人是一名私家侦探,他在拍摄作证据用的照片。

    这么说来,香先生早起疑心,早有准备。

    香权赐与夫人邓玉贞的关系,原来已经名存实亡。

    每一个新发现都是个打击。

    天呐,今天是什么日子?

    静寂的私家路上一点声响也无。

    连环决定了一件事,他轻轻拾起几颗鹅卵石,出尽力,朝橡树上那个人扔过去。

    第一颗石于“啪”一声打到树身,那人醒觉,四处张望一下,仍不肯下来。

    连环生气,第二颗石子接着打出去,这下子击中那人的大腿。

    那人吃痛,险些摔下树来,摄影机幸亏挂在脖子上,不然还不跌得稀巴烂,他像只猢狲一样爬下树,窜几窜,消失在黑暗中。

    连环一口气还未消,他憎恨那辆明目张胆地停在路旁的红色跑车。

    他把手心中仅余一块较大的石头朝它摔过去,没想到车头玻璃应声而裂。

    连环有种痛快的感觉,随后又害怕,他是这样的人吗?因破坏而生快感是最危险的事,香家的事与姓连的他又有什么关系,何用他在这里展露悲与怒。

    连环拔足飞奔回工人宿舍。

    他坐在阿紫常坐的那块大石上良久良久,直到连嫂出来唤他。

    天一蒙亮,连环便跳起身来,掬把清水洗脸,即刻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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