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种红菱下种藕_第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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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3/9页)

算乘三轮车回去的,但毕竟土路不太方便走,有船自然好,赶紧答应下了。一看,时间已是下午二时半,就加快吃喝。老友正在兴头上,新得的几张碑拓还未给顾老师看,就留他们住一宿。顾老师说:我倒不要紧,两个孩子第二日一个上学,一个上幼儿园,今日必得回去去。老友说:那样,你留下,小人儿回去,就这么定了!一想也无甚不可,于是,就催小孩子快吃。这边,老友取来一截毛竹筒,中间的竹节已经凿通,将画卷起,装进,两头用蜡纸蒙上,扎上细绳。老太装了一小篮鲜菱角,再有一听上海奶粉,又让每个孩子手里握一把莲蓬,一起送他们出了门。

    船已经停在埠头下了,老大还在茶馆喝茶。让两个小孩上船,坐好,东西安置妥了,三个大人就在岸边说话。柳丝拖下来,直垂到水里,婆婆娑娑的,全是影。等了一时,过来个人,穿寻常衣服,但头发茬子里有几排香眼,才晓得是个和尚。他笑嘻嘻地走近埠头,请各位“施主”让让,便下石阶上了船。原来这船是专送和尚去华舍边上的王安娄做佛事的。王安娄的村民们集资造了一座庙,明日开庙门,烧头柱香。和尚说:远来的和尚好烧香!自己先笑了。话说着,老大走了过来。换了一个,年轻一些,也面善一些。从顾老师手里收了船钱,下来坐到船头,不太恭敬地用桨戳戳和尚的背脊,让他侧过身坐,不要背着他,难道不喜欢看他?于是,老大面朝船尾坐,和尚在老大脚跟前侧了身子坐,再后边是两个小孩并排坐在船篷里。桨一抵岸,漂走了。

    这位老大很爱说话,问那和尚何方人士?在哪里出家?师傅是谁?和尚叹息一声:这就说来话长了。然后,和尚就说了第一个故事:和尚从小没有父母,就不知究竟是何籍贯,只记得是比此地更南边更溽热的地方,有蒲扇形状,却要大得多的叶子的树,还有山。小时的事他都记不清了,懵懂得中,他是走在路上,大太阳头里,匆匆地赶路。却不记得要赶去哪里,又赶去做什么。懵懂中,他像是病了,发很高的高热,并且脸上起了无数的水泡。然后――记忆逐渐清晰起来――他昏昏沉沉地躺在泥地上,让泥地冰着guntang的身子,听见有人说:这孩子得的是天花,要死了!他也以为自己要死了,飘飘忽忽地,觉得眼前亮得很,就像住在光里面。这时,走来一个老和尚――说到这里,老大插嘴道:你已经快死了,怎么还认得出人?和尚说:我要讲的是一桩奇事。老大不响了,和尚再继续说下去:走来一个老和尚,看看他,将人横抱起,抱进一座庙里,放在一张柴床上。然后,老和尚从一个坛子底下,摸到一只蟾蜍,翻转过来,,碎瓦片的刃一划,肚子立时剖开,肚肠,血浆,咕嘟嘟朝外翻。老和尚双手托起来,合扑在他脸上,你看――和尚抬起脸,朝老大跟前送了送――人活下来了,脸上一点疤都没有。师傅,没有法号,住的是无名的庙,拜的是无头菩萨,念的是无字经。两人都沉静着,看船下水的粼光。岸上的机器轰鸣声不晓得什么时候起来了,听久了就不觉得有声音。

    静了一会儿,老大再问,他师傅又是何方人士,哪里出家,师傅的师傅是谁?和尚笑了,说才能大问得好,让他想起了师傅与他说的一个故事,于是,和尚说了第二个故事:很远的时候,有一个江西觅宝人,漫山遍野搜寻宝物。据说,他们江西觅宝人,都是各有各的宝脉,宝脉是老祖宗密传下来的,传男不传女。在传的过程中,发生偏差也是常有的事。这个觅宝人就不晓得是否有了偏差,他跟的这条脉,特别促狭,有时钻山,有时涉水,再有时,转来转去又回到原地,搞得他晕头转向。宝呢?并没看见。有时候,明明觉得地貌有些征象,挖下去,却只挖出些土和石头。这么寻着,离家乡越来越远。盘缠用完了,身上衣也烂了,脚下鞋也破了,看上去,不像个觅宝人,倒像个乞丐。比乞丐还要糟的是,这条宝脉引他越走越荒,老早离了人烟,讨饭都无处讨。他只得挖嫩笋,野菜,地老鼠果腹――老大又插嘴:那么祖训里有没有说:究竟是个什么宝呢?和尚又笑道:老大不要急,你听我往下说。于继续往下说――有一天,觅宝人从一个老鼠洞里挖出一把麦种,心想,种种看吧!就辟清一块地,挖了洞,将麦种埋下去。既然种了麦,人就不好走开了,只得劈几棵杂树,搭一个棚,棚小的来,只够他一个人盘腿坐里面。就这样,他等着麦种出土,抽叶,拔节,扬花,结穗。一季麦熟了,他已经忘了他要去哪里,又去做什么,他又种下第二季麦。就这样,他一季一季地种了下去。有一天,来了一个人,竟叫出他的名字,原来也是一个同行,从这里觅宝觅过去。他方才想起,他原来是个觅宝人,现在呢,他还是,宝已经觅到了,就是跟前的麦田。

    这回,老大不那么满意了,他疑惑道:那他岂不是白白地忙吗?江西难道没有麦子,何苦吃那么多苦,跑那么多路来找麦子。和尚宽容地一笑:这麦子与那麦子可不同了。老大略略领会到其中有着什么玄机,不再声响了。这时,华舍也到了。船穿过桥洞,让开船只,停在老街底下的埠头,让两个小孩上了岸,船再要走一截。

    秧宝宝看看小毛,再看看脚底下一摊东西,并没有发愁。她在心里将东西归了归,便行动起来。先将她与小毛手里的莲蓬,茎对茎所了结,挂在自己的脖颈上。然后将一听上海奶粉交到小毛手里,让他抱着。自己一手托着藏画的竹筒,一手提鲜菱角。最后,她对小毛说:我腾不出手搀你,你要用眼睛看牢我,跟我走,要是走不快,走掉了,我不管的。小毛本有些怕她,又是在如此形势之下,自然是并足劲,紧跟着她不放。两人一前一后穿出老街,走到新街。菜市场口上喧嚷得很,是一天里又一个热闹的时刻。他们在熙攘的人群里挤着,因为负重,不及躲大人们的腿脚,好几次被撞着,小毛却一步没有拉下。秧宝宝虽然嘴上说“不管”心里还是顾念的,背上好像长了眼睛,不肯让小毛看不见她。走过菜市场口,两人才松了口气,再走一会儿,就看见教工楼。过了水泥桥,径直进到“闪亮画廊”

    众人正聚到店里,看壁上的画,见这两个小人这般形状进来,不由一惊,问外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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