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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又去乱拜华侨干爹了。” “这个林茂雄不一洋,他对我很好呢。他在台北办事处给了我一个位置,晚上还要供我去读书。” “真的么?”小玉母亲诧异道“这下该你交运了。玉仔,不是阿母讲你,你在台北混来混去,哪里混得出个名堂来?现在碰到这样好心人,就该好好跟着人家,学点东长西短,日后也不至于饿饭哪!” “可是人家已经回东京去了,”小玉耸了一耸肩“去了也不知几时再来。” “嗳——”小玉母亲有点失望起来,叹了一口气。 “阿母,”小玉凑近他母亲,仰起脸问道“你老实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你一共到底跟几个姓林的男人睡过觉?” “夭寿!”小玉母亲一巴掌打到小玉脑袋瓜上,笑骂道“这种话也对你阿母说得的么?还当着外人呢,也不怕雷公劈?” “阿青,”小玉指着他母亲笑道“阿母从前在东云阁红得发紫,好多男人追她,比丽月姐还要红。” “丽月是什么东西?拿她来跟你阿母比,也不怕糟踏了你阿母的名声?”小玉母亲撇着嘴,满脸不屑“从前我在东云阁当番,随随便便的客人,我正眼都不瞧一下呢!哪里象丽月那种贱料子?黑的白的都拉上床去。” “可是你告诉过我,那时追你的人,姓林的就有三四个呢!” “咳。”小玉母亲暖味地叹了一声。 “阿母,你到底跟几个姓林的男人睡过觉嘛?” “死囝仔,”小玉母亲沉下脸来说道“你阿母跟几个姓林的男人睡过觉,关你什么事?” “你跟那么多个姓林的男人睡过觉,你怎么知道资生堂那个林正雄一定是我父亲呢?” “傻仔,”小玉母亲摸了一模小玉的头,瞅着他,半晌才幽幽地说道“你阿母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阿母——” 小玉突然两只手揪住他母亲的胸襟,一头撞进他母亲怀里,放声恸哭起来。他那颗头,象滚柚子一般,在他母亲那丰满的胸脯上擂来擂去,两只手乱抓乱撕,把他母亲身上那件菜青色的绸裙扯得嘶嘶的发出裂帛声来。他的肩膀猛烈地抽搐着,一声又一声,好象什么地方剧痛,却说不出来,只有干号似的。小玉母亲被小玉摇得左晃右晃,几乎搂不住了。她胸前鼻涕、眼泪、西瓜水给小玉涂得一块块的湿印,她额上脸上汗水淋淋漓漓的泻着,把她一张涂得浓脂艳粉的面庞,洗得红白模糊。她一直忙乱地拍着小玉的背,过了半晌,等小玉稍微停歇下来,她才解下头发上扎着的一块手帕,替小玉揩脸,又替他擤鼻子,一面哄着: “玉仔,你听阿母讲。早起我到火旺伯那里,对他说:‘火旺伯,今天夜里,我们玉仔要回来探望阿公呢,你们那对猪耳朵一定要留给他啊!’火旺伯他们去年生意做得好,今年拜拜舍得花钱。火旺伯笑眯眯说道:‘秀姐,你那个小囝仔肯回来看阿公,十对猪耳朵也留给他!’我去看来,那对猪公的耳朵,又肥又大,他们卤得浸碱浸碱的,才好吃呃!” 小玉那双桃花眼肿得红红的,两道鼻涕犹自挂着,他母亲对他说一句,他便点一下头,呼的一下,把流出来的鼻涕又吸了进去,双肩兀自在抽动。 傍晚六点多钟的时分,三重镇的大街小巷,老早塞得满满的了。吃拜拜的人从各处峰拥而至。做拜拜的人家,酒菜挤到了屋外来,骑(?)楼下,巷子里,一桌连着一桌,大块大块的肥猪rou,颤抖抖的,堆成一座座小rou山,油亮亮,黄晶晶的猪皮,好象热得在淌汗。有些人家,在庙里祭供的神猪刚抬回来,歇在门口,几百斤重的一只硕肥猪公,便惬惬意意地趴卧在牲架上,身上披了红布,嘴里衔着—枚鲜红的桔柑,刮得头光脸净,眯缝着一双小眼睛,好象笑得十分得意的模样。酒菜多是前一天都做好的,摆在桌子上,一大盘一大盘都在发着rou馊,混着香烛的浓味,氲氤氲氤地浮撒起来。一点风也没有,三重镇上空那层煤烟,乌压压地便罩了下来,一张张油汗闪闪的脸上,都抹了一层淡淡的黑烟,可是人们的胃口却大开起来,大啃大嚼,一碗碗的米酒淋淋泻泻地便灌了下去,整个三重镇都在叫喊欢腾。 火旺伯家的拜拜果然丰盛,满满一桌十六盆,还有许多海味:烤花枝、凉拌九孔,全鱼就有三条,红的红,黄的黄,张嘴竖目地躺在盆里。火旺伯挟了一大块卤得黄爽爽油滴滴的猪耳朵搁在小玉碟子里,张开缺了门牙的秃嘴巴,一脸皱纹笑道: “玉仔,快吃,吃了长两只猪耳朵象猪公那么大!” 小玉笑得乱晃,抓起那块猪耳朵便往嘴里塞,塞得一嘴满满的,两腮都鼓了起来,那块猪耳朵尖上犹自带着几根竖起的猪毛,小玉也吞下去了。火旺伯又扯了一只当归鸭的大腿放在我碗里,一瓶福寿酒也搁在我们面前,他摸摸我和小玉的头,要我们呷酒。小玉母亲老早喝得一脸醉红,头发也用手帕扎了起来,隔看桌子便跟火旺伯的大儿子斗鸡眼春发对上了“八仙、八仙”地猜起拳来。三拳两胜,小玉母亲输了,三杯满满的福寿酒,一杯一杯地灌得一滴不剩,喝完,还很有气概地把杯子倒过来一亮,给大家看,全桌人于是都喝采起来。火旺伯乐得秃嘴巴张起老大,摇着头叫: “呵——呵——” 小玉和火旺伯那个爆得—脸青春痘的小儿子春福也对上了手。他们一拳一杯福寿酒。小玉要我监酒,他说阿福最会赖帐。头一拳,春福一个“全福寿”便把小玉吃住了,春福喜得擦拳磨掌,拿起杯子便要灌。 “莫要急,等我先吃块猪耳朵。” 小玉抓起一块猪耳朵,咽了半天。春福等不及了,卡住小玉的脖子要灌他,小玉一把推开他,笑道: “喝不是喝,怕什么?” 第二轮,小玉叫“四季财”出了两个指头,春发叫“五金色”也出了两个指头,一看输了,赶忙又加了一个,嘴里犹自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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