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心武续红楼梦_第一百零八回神瑛顿悟悬崖撒手石头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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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八回神瑛顿悟悬崖撒手石头 (第3/7页)

不愿过去,几个军牢快手就强行将他拉扯过去,他紧紧攥着湘云的手不放,湘云就随在他身后,那太监先急往大轿子那里去,不慎摔了个屁股墩,宝玉便道:“我说世法平等嘛,如何?我摔你也掉,雪路最公道!”

    那时宝玉想起来,那太监姓袁,曾到荣国府去传话,让他和宝钗到北府里看戏,只是袁太监一点认不出他来了。袁太监摔倒后顺势跪在轿前,向里面报道:“启禀王爷,人已带到。”

    就见那轿帘打开一半,露出那王爷脸来,面若美玉,唇红齿白,多年不见,竟如不谢春花,依旧斌媚灿烂,宝玉认出那是北静王水溶。水溶仔细端详,却只见对面那人瘦骨鳞峋,脸上褶子虽不多,头发却已全白,眼睛尚有精气,嘴角显露饿纹,万万不能认出此时的宝玉,便问道:“刚才说世法平等的,可是你?”宝玉点头。

    北静王道:“你那里听来的?”宝玉不答。

    水溶道:“好生奇怪。素来我只听见过一个人跟我说过这话,且是在私室里。原以为这人不在京城了,亦不知所终,再无人将这四字送人我耳中,不想你一个白头花于,竟两次道出。”宝玉只低头不语。

    水溶又问:“你姓甚名谁?身后是你何人?”

    湘云便在宝玉身后代答:“他叫绛洞子,我叫枕霞子,我们是夫妻。”

    水溶望着这嶙峋憔悴的一对好生狐疑。也不好为难他们,就令赏他们钱。水溶自己从不带钱,长史官在轿旁伺候,就掏出一块碎银子来,宝玉未接,湘云接了。

    水溶对长史官道:“再多给些。”长史官就再掏出一块碎银,这回宝玉接了。

    长史官便斥责他们:“还不跪下谢王爷恩!”

    水溶道:“世法平等,不用跪谢。”

    就又挂起那半截轿帘,宝玉、湘云退后,北静王一行继续往他那王府而去。待北静王轿子走远,宝玉道:“那年我初见他,好生喜欢。后来去他府里叙谈,觉的他算一个些微有知识的人。今日巧遇,我估摸他是去东岳庙打醮回来。”

    湘云道:“你今日觉的他。如何?”

    宝玉道:“还是喜欢他。他眼睛好。”

    湘云道:“是了,目如点漆,炯然有神。”

    宝玉道:“那算不的什么。实在是他眼睛里总有些个愁闷。他算是这世上什么好处都占尽的人了,自己又没野心又不贪心,谁都愿意跟他好,可他就还有愁闷,并不为自己,为尤可奈何的人与事,这就难得了!”

    湘云道:“那你今天为什么不跟他叙旧?”

    宝玉道:“我们跟他的世界,完全分开了。”

    湘云道:“既然两个世界,怎么你还要世法平等?是实现大同的意思吗?”

    宝玉道:“不尽然。一言难明,一言难尽。以后慢慢讨论吧。”

    那时雪愈下愈大,二人就相携相依往城门旁的大堆子而去。那城门边的堆子颇大,早有一群花子在里面烤火。宝湘进去,火堆边立刻给他们让出坐的地方。

    宝玉对同行道:“我们实在累了,再走不动,我这里有刚得的一块碎银,谁还跑的动,去买些南酒烧鸭来,咱们今儿个夜里一起受用,高乐逍遥!”

    就有两三个花子欣然而去。那时雪越下越大,地上积雪快有一尺厚了,一个花子就道:“谁敢在雪上扑雪人儿?”

    湘云道:“我敢!”

    那花子不信:“你?那有女流扑雪人的?这原是爷们玩的。”

    湘云道:“几年前,我把我祖姑的大红猩猩斗篷往身上一裹,汗巾子一系,张开胳膊就往雪上一扑,印下的那个人模子,别提多好看了!”

    一个花子就问:“你祖姑有大红猩猩的斗篷?”

    另一个道:“你以为花子的祖姑也该是花子?”

    又一个道:“我祖姑还是宫里头娘娘哩!大寒天的,还不许吹个牛暖个胆?”就都笑。

    有花子就尖叫着扑雪人,大家伙就拍巴掌笑。宝玉知湘云技痒,怕他强逞能,就搂着他腰不令他起身。移时,买烧鸭南酒的回来了,把那南酒坛子搁火旁暖着,大家就分那两只鸭子,一手抓鸭rou,一手捧斟上南酒的讨饭碗,高高兴兴边吃边喝边聊边唱,那带头唱的花子,搁下鸭rou酒碗,摇晃起带小铃铛花布条的竹竿子,唱道:作一个揖来唱一个喏,摇一回竹竿敲几声钵,唱一曲莲花落列位听着,雪落无声他盖黄河!

    众人就合上去:

    雪落无声他盖黄河,

    拜什么佛来怕什么魔!

    昨富今贫寻常事,

    阎王佬儿来叫你快走谁能拖?

    领唱的又道:

    世人还是贪心多,

    搂着抱着背着挎着揣着掖着头上顶着脚下拐着嘴里含着,恨不能世上好的全归我!

    到头来,

    噎着呛着摔着烫着哭着喊着头上肿着脚下瘸着嘴里烂着,悔不该心里头支口大砂锅!

    有道是:

    打破砂锅璺到底,

    还是花子最快活!

    众人又合上去:

    打破砂锅璺到底,

    还是花子最快活!

    宝玉、湘云亦跟着合唱,心里都在想,这情景儿不亚于当年大观园诗社雅集,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只是寒气袭身不禁哆嗦,亦不知何日能再如今日般饱醉。

    忽然那领唱莲花落的噤声呆立,众人随他眼光望去,只见堆子外一个大个子乞丐拖着一个小瘦子乞丐进来,众人忙迎上去,有掐那小瘦乞丐人中的,有给灌酒的,有给揉胸的,忙乱一阵,皆不中用,宝玉、湘云亦眼见着那小瘦乞丐身体渐渐僵硬,众人就将那死去的乞丐用破毡襄起,放到堆子一角,其余活着的就挤到另一角,将火堆亦移燃到那边,宝玉、湘云与众花子挤在一处取暖。

    可叹一对公侯之后,落魄到这般田地!众花子挤着打瞌睡,为怕睡实了冻毙,有的就说些奇闻怪事,一个道:“我见着有棵海棠树,这节下满树花骨朵儿。”

    宝玉听到就问他:“你在那里见到的?”想起自己当年住的怡红院就有海棠树,仲春时葩吐丹砂、丝垂翠缕;那年过生日,群芳为他开夜宴,湘云掣的花签就是海棠;后来府里自己抄检,衰象叠生,怡红院那诲棠竞枯了半边…

    那花子回道:“谁个骗你。是真的,在那北门外,五里路远,有个农户,他家孤零零的,单摆浮搁在村子外头,就三间草房,也不修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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