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_第七章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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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1 (第7/7页)

绿光芒,如果不知道这是一条狗,一定会错认为这是一条狼。他无法自制地连连咳嗽起来,一道刺目的电光突然射在他的眼上。他捂住眼睛,刚要张嘴说几句反抗的话,电光突然转移了方向,定定地照在一座白石头凿成的墓碑上。墓碑上的阴刻大字看样子不久前重新油漆过,鲜红的颜色,令他触目惊心。碑上的大字是什么他没有看清,他被红色照黑了眼。像亮时一样突然地电光消逝,他眼前还有一些火星闪烁,脑子里却通红一片,像传达室里那个燃烧着松木劈柴的灶膛。他听到老革命在他面前沉重地呼吸着,冻雨落木的声音突然隐退,一阵剧烈的、山崩地裂般的声音在附近响起,震得他不由地跳了起来。他搞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爆炸,他也没心思去考虑,关键的是,从电光照亮烈士墓碑那一刻,一股巨大的勇气突然灌注进他的身体,像病酒一样的嫉妒,像寡妇酒一样的邪恶软弱,像爱情洒一样的辗转反侧、牵肠挂肚,通通排出体外,变成酸臭的汗、腥臊的尿。而英猛的、像奔驰在哥萨克草原上的一匹烈马一样的伏特加(Vodka)变成了他,粗犷豪放、粗中有细、富有冒险精神、富有刺激性、像狂欢的西班牙斗牛士一样的格涅克(Cognac)变成了他。他吃一口红辣椒,咬一口青葱,啃一口紫皮蒜,嚼一块老干姜,吞一瓶胡椒粉,犹如烈火烹油、鲜花簇锦,昂扬着精神,如一撮插在鸡尾酒中的公鸡毛,提着如同全兴大曲一样造型优美的"六九"式公安手枪,用葛拉帕渣(Grappa)那样的粗劣凶险的步态向前狂奔,似乎只是转眼间的功夫,侦察员便返回一尺餐厅,踢开了一扇洁白如玉的房门,举起手枪,对准女司机和坐在女司机膝上的一尺侏儒,"啪啪"两枪,打破了两颗头颅。这一系列动作像世界闻名的刀酒一样,酒体强劲有力,甘甜与酸爽共寓一味,落喉顺畅利落,宛若快刀斩乱麻。二

    一斗兄:

    大函及大作《烹饪课》俱收悉。

    关于去酒国采访的事,我已跟领导初步地提了一下。我们领导不太愿意让我去,因为我是军人,而且刚由上尉晋升为少校(减了两颗星加了一条杠,还不如三星一杠的神气,所以我并不得意),理应到连队去跟战士们同吃同住同cao练,写出反映新时期军人风貌的小说或"报告文学",到地方去采访写作,关系上不太顺溜,尽管酒国这几年轰轰烈烈,颇为引人注目。这事儿我不想罢休,我继续努力争取,冠冕堂皇的理由倒也多得很。

    酒国的首届猿酒节,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一次盛会,到时觥筹交错,酒气弥漫,诸多头重脚轻飘飘欲魔的酒徒队里,希望能出现我肥胖的身影。

    我正在创作的长篇小说已到了最艰苦的阶段,那个鬼头鬼脑的高级侦察员处处跟我做对,我不知是让他开枪自杀好还是索性醉死好,在上一章里,我又让他喝醉了。因为创作的痛苦无法排解,我自己也喝醉了,没有飘飘成仙之愉悦,却饱览了地狱里的风景。风景那边最差。

    大作《烹饪课》是用了一晚上的时间读完的(反复读了几遍)。对你的小说,我越来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勉强地说几句,可能又是以前说过的那些话的重复,什么前后风格不一致了,什么随意性太强了,什么分寸感把握得不好了,等等等等,所以我想与其老生常谈一番,不如干脆闭嘴。但我还是遵嘱把小说专程送去了《国民文学》,周宝他们不在,我写了一个纸条,把稿子留在桌子上。能否发表,就看你的运气了。但根据我的经验,这篇小说多半难以发表,你我虽未谋面,但也是老朋友了,所以直言不讳。

    我坚信你能写出既有较高的质量又能符合《国民文学》选稿标准的小说来,只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早一点,或是晚一点。你千万不要灰心丧气。

    前后算起来,你寄给我并由我代转的稿子有六篇(《一尺英豪》在我这儿)了,如我能去酒国,当去《国民文学》把稿子替你取回来,到时带给你,由邮局寄既不安全又麻烦,我每去邮局寄一次东西就紧张好几天,那些坐柜的先生女士们永远绷着一张抓特务、搜炸弹的脸,让你自己都感到装在纸袋里的仿佛是些反革命传单。

    《酒国奇事录》找不到就算了,这几年这种稀奇古怪的书出了很多,多半是些胡编乱造的东西,没有什么价值。

    即颂

    笔健!

    莫言

    三

    莫言老师:

    您好!

    知道您有希望来酒国,我欣喜若狂。学生我"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一样盼望着您来酒国。我有几个同学在市委、市政府工作(不是一般的工作,都有不大不小的乌纱帽),如果需要市委市府的邀请信、证明信,我可请他们立即就办。中国领导最认公章,我想军队里的领导也不例外。

    关于小说,确实让我灰心丧气。我甚至对周宝、李小宝两位老师也有些意见,压着我那么多稿子,连封信都不给回,也太不尊重人了。当然,他们都很忙,如果给业余作者写信,什么事情也不要干了,这道理我明白,但心里总有些愤愤不平。不看僧面看佛面,孬好我也是您推荐的作者嘛!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健康的、不利于文学创作的恶劣情绪,而且我也正在努力克服着这些情绪,我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到长城非好汉",决心百折不挠地写下去。

    为筹备猿酒节,我们学校上上下下忙成了一锅粥。系里分配给我一个任务,让我用库存的一部分病酒做酒基,勾兑出一种有风味的酒,在猿酒节期间卖出去。如果成功,我将得到一大笔奖金,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当然我不能为了赚奖金就把小说扔了,我照样写,用十分之一的精力救治病酒,用十分之九的精力写小说。

    寄上近作《采燕》,请老师批评。我自己对我前一段的创作进行了总结,我觉得我的小说之所以难以发表,可能与干预社会有关,于是在《采燕》里进行了矫正,这是一篇远离政治、远离首都的小说,如果再不能发表,就是"天绝我也"!

    即颂

    大安!

    学生:李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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