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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世界都8岁 (第1/4页)

    全世界都8岁

    一

    有一个院子。院子西面有一幢黄颜色的四层楼。楼的两侧分别有两个一米五左右宽的铁门,分别叫做南J对以〕。院子很大,院墙很高。在院子南面和四层楼相距一米五远的地方有一溜红砖平房。人们管黄楼叫世界大公厕。

    还有一群八岁的孩子。还有一个疯子。还有一个老奶奶,后来她死了。还有一个小孩子长大了。还有一个刚搬来不久又搬走了的作家。没有了。

    故事发生在一个寂静的午后。

    没有太阳。云层很薄。成了"耗子"的孩子已经藏好。"猫"懒洋洋地靠在红砖平房的山墙上,对着山墙懒洋洋地数数。"猫"叫大娃,是个脑袋偏大,肥rou偏多的男孩儿。

    ——古老的猫抓耗子游戏。

    两只眼睛干脆长到了一起。虽然隔了一个鼻子,也令人丧气。前面两个,后面一个也没有。如果脑袋后面的头发丛里能再长一个,即使前面一个也是好的。大娃把眼睛闭紧,鼻子在墙与脸中间成一个薄片儿。他飞快地数完五十个数。怪叫一声,显示信心。他像以往一样,迅速转身,摸摸鼻子,提提裤子,四下观望。

    他看见她呆呆地站在那儿。他奇怪她怎么能不发出任何声音。大娃走近她,她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不舒服。

    "想玩吗?"

    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她轻轻地笑了。

    大娃跑了。立刻,一群过得硬的"耗子"像飞回蜂窝的蜂群,贴到红山墙上。欢呼声扯破了寂静的午后,听得出它们发自肺腑。

    站在一旁的叫二羊的小姑娘贪婪地看着她们,眼睛转疼。使她激动的孩子们的欢叫声充盈了她每一根血管,改变了循环速度,她的血第一次像小河水一样欢快地流淌。她的脸有些发红。

    大娃有心事,只抓住了一只跑在最后的也是最小的"耗子"。

    二羊心里一颤,仿佛被抓的是她自己。

    大娃指着二羊,好半天才说:

    "算她一个。"

    你找不出比她更笨的,不算。

    你要是找出一个比她更笨的,就算她。

    她有昏病,一动就昏。

    她妈不讲理。她还没爸。

    她太胖了,地上土多,饶了她吧。

    二羊低下头,孩子们看见她的眼泪重重地摔在地上,被尘土湮没了。

    大城:"算她一个。"

    没人再说话,大城说的算。以后,是以后的事。

    "我不玩了。"小娜在女孩中颇有地位,她以自己的方式提出抗议。

    二羊走了。她终于什么也没说。她只是为自己难过。

    二

    后来发生的事当然也有大城。小娜,还有大娃,是悄悄离开人们的二学承担了全部后果,而全部后果也不过是一个变形的小手指。

    三

    要说的那位女作家住在我家隔壁快两年了。我从未见过她,我常不在家是个原因。有时在我家能听见从墙里透过来的笑声。她的笑声很憨。我想她一定是有客人。

    令我惊讶的是她是坐着轮椅车给我开门的。当我看见两条粗壮的腿在轮椅上不安地荡来荡去时,我简单地说明了来愈,准备告辞。

    她把挂在轮椅上的纸笺扯到腿上,上面也挂了一根铅笔。她写道:

    "请原谅我不能说话。我不想对你的小说构想发表意见。写小说总是想归想,写归写。那个疯子真有趣。我写过他,那篇小说去年发在一家由疯子当主编的杂志上。现在这家杂志正疯着呢。你不想写爱情,你认为疯子不该有那种东西?"

    我点点头。她把纸递给我。

    "我真心羡慕疯子所没有那一切。"

    她点点头,她的神情好像突然发现了我的伟大之处。我知道她在嘲笑,却不想多说。

    四

    二羊最先看见的是那张又黄又大的方脸。她没想到神着大步,向她逼来的是一个人。她没见过一个人有这么黄的脸。后来她问别人,他没有肝炎。也是后来她成了医生,知道肝病患者有些就该有这样的肤色,跟黄色人种没关系。

    她站住了。她看清楚已经退到眼前的是个人,是个穿着黑衣、黑裤、黑布鞋的男人。她觉得事情不好,想跑腿软了。

    黑衣人揪住二羊的前襟拼命摇晃。二羊大叫一声。

    叫声提醒了孩子们。他们像一群被洪水追赶的小羊,困惑地涌向南门。南门仿佛是谁一的通径。尽管没有死的威胁,孩子们还是忘了,南门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窄了。可怜的一米五。

    他放开二羊,跑向南门。二羊呆站在原来的地方,所有的害怕都醒了。她望着离她只有几步远的家门,一动不动。

    跑在前面的两个孩子出了南门,上了大街。后面的孩子透过腾起的尘土,也望见了街上的柏油马路。所有没有挤出南门的孩子都加快了脚步,拼命往前扑。门被堵死了。

    后面的孩子骂前面的孩子,有的像二羊一样大叫起来,挣扎地向前涌。中间的孩子倒了,没有倒下的马上踏过去。被踩的孩子大声呻吟,叫声传到没有行人的街上,再也不能唤起同情。

    小娜被尘土呛得咳起来,她踩着一个又一个柔软的小身体向前奔。她张着两臂寻找平衡。她一时想不起脚下跌的什么,她只是抱怨脚下的路这么难走。她的头撞到敞在一边的铁门上。她大叫一声。她听不见自己的叫声跟一直充盈在耳的各种其他叫声汇在一起,对她来说声音属于另一个世界,她只感到被撞的地方疼得厉害。

    小娜逃到街上。

    五

    和往常一样,我没敲门就进去了。门在我身后无声无息地掩上了。她坐在窗下的破木椅里。她在看我。阳光掠过她的头顶,射向对面的墙。墙上是一九八二年的六月——悉尼大歌剧院。

    我看着她头顶上的几根头发闪着银光,像榕皱的锡纸罩住了头皮。她的嘴向回瘪着,一定没牙了。她是大娃的奶奶,一个人住。我们都叫她奶奶。

    她向我招手,伸出的手臂只有骨头。

    她摸着我浓密的头发。摸了好久,不肯放手。我看着她的脚又小又尖。

    我说:"奶奶,要搬家了。"

    好久,她说:"我不搬。"

    我说:"不搬不行,奶奶。"

    她说:"我九十六了,不搬行。"

    说完她冷笑一下,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开。她的确没牙

    她说:"他也出来了。"

    然后继续摩拳我的头发。

    "谁呀?奶奶。"

    她扬扬头。我从窗户望出去,疯子坐在院子里的树桩上。黄黄的方脸,一身青衣。我吃惊的是时间在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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