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饶之海_第三十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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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第3/4页)

就那么晾晒在那里一样。雨还在继续下着,或许那家的主人是个疯子,又把刚洗涤的新的友禅稠衣物晾晒在了晒衣场的竹竿上,缀饰着灰暗的天空。

    一次,他梦见了蛇。

    那里是热带地区,像是一个被密林包围着的宽旷宅第里的庭院,连围墙也没有。

    他站在好像位于密林庭院中央的那个破败了的灰色石造阳台上,却不见连接着阳台的建筑物。只见四方形小阳台四周的石栏上,扬起镰刀形脖子的眼镜蛇石雕,正以手掌般的形状,把热带滞重的空气往四方推去,以此来保持白色石块空间内的闲寂。这是从密林正中切割下来的炎热的四边形沉默。

    听得见苍蝇在飞旋,蚊子发出了掀动羽翅的声响。黄蝶在飞舞,小鸟的啼啭恍若清澈的水滴。此外,从绿荫交错的密林深处,还传出了别的鸟儿发疯般的刺耳叫声。蝉也在叫个不停。

    然而,远比这些声音更为清晰地传到耳鼓里来的,却是疑为暴雨袭来时的那种声响。当然,那不是暴雨。密林的树梢远在高高的处所,太阳把斑驳的光影撤在阳台上。可是,往来的风只从高高的树梢刮过,根本不在地面经过,因而可以从撒在蛇头上的光斑的移动来判明大风的往来。

    从树梢随风飘落的树叶,顺着枝叶飘然而下,发出宛若骤雨的声响。这些落叶并不是刚刚才离开树枝的。由于枝杈纵横,以及不留下一丝空隙的蔓草的纠缠,落叶于是受到阻拦,无法顺利飘落到地面上来。等到大风刮过时,落叶才开始再度飘落。它们一片一片地、细心地顺着枝杈往下飘落的声音,与敲打在树叶堆上的雨点声混在了一起。由于这全是干燥的阔叶,所以才会发出如此喧嚣的回音。飘落在长着白癞般苔藓的阳台上的落叶,每一片都显得非常宽大。

    热带的阳光,如同军团队列中相拥相连的数万枝枪刺。透过树梢撒下的点点斑斓是它的反映,而真正的阳光却是看起来眩目,摸上去灼手,正从密林的对面包抄过来。即便置身于这个阳台上,也能够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

    这时,阿勋看到一条绿色的小蛇从石栏间探出头来,就像蔓草从那里猛地伸出蔓头来一样。这条比较粗的小蛇身上的绿色深浅不一,宛如蜡制工艺品一般。当阿勋察觉到那不是蔓草的一部分,而是一条光润的、披着人工般色彩的蛇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它对着阿勋的踝骨缠了上来,阿勋刚刚发现这情况,脚上却早已被咬了一口。

    死亡的寒气,从热带的中心升腾上来。阿勋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暑热忽然被遮掩住,蛇毒从全身的血液中驱出了温暖,每一个毛孔都愕然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寒意。呼吸只剩下了艰难的浅吸气,因为不能充分地吐气,吸气也就变得越发微弱了。渐渐地,这个世界上的空气便不能再流进阿勋的口里了。然而,生的运动却还在全身敏捷的颤抖中持续着。出乎自己的意料,肌肤竟然像是被骤雨打得起了皱的池水一般。“不该这样死去!应当切腹而死!决不应该、像这样、被动地、可怜地、由于自然的小小恶意而死去!”在这样想着的同时,阿勋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用铁锤也敲不碎的冻鱼一般被冻得坚硬…

    睁开睡眼后,阿勋发现自己蹬了被子,正横卧在早春寒意彻骨的黎明中。

    他还做过这样的梦。

    这是一个奇怪而又令人不快的梦,无论如何也赶不走拂不去,顽固地残留在内心的一隅。在这个梦境中,阿勋变身成了女人。

    但阿勋却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变成了怎样的女人。大概是失明了,除了用手去触摸自己的身体外,再也没有其他确认的方法,阿勋觉得这个世界好像翻了过来,或许自己刚从午睡中醒来,身上渗出了少许汗珠,正倚在窗边的躺椅上。

    也许是以前的蛇梦在重复着梦境。耳边所听到的,是密林中的鸟语,苍蝇的飞旋,还有落叶雨点一般的嬉戏狂欢。接着,传来一阵白檀一般令人慵懒、寂寞,却又像是古树散发出的甘甜气味。阿勋记得,有次打开父亲异常珍惜的白檀烟盒的盒盖时,也曾嗅到过这种气味。阿勋忽然想起,在梁川的田间小道上看见过的黑色篝火灰堆处,也有着和这近似的气味。

    阿勋感到,自己的rou体变成了缺少鲜明棱角,柔和地晃荡着的rou块。轻柔懒倦的rou雾在体内弥漫,一切都变得暧昧模糊,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秩序和系统,也就是说,没有了支柱。曾经在他的周围闪烁辉耀、不断吸引着他的光亮的碎片,也都消逝得无影无踪。愉悦和不快,欢喜和悲哀,全都肥皂般地在他的肌肤上滑过,rou块心荡神驰地浸渍在rou的浴池之中。

    浴池决不是牢房,任何时候都可以出去,却因为过度的慵倦和舒适而不愿出去。这种永久浸渍着的状态,这种不愿出去的状态,也就是“自由”了。因而,如今再也没有任何严厉制约着他的戒律了。白金绳子一般十道二十道地紧紧捆绑着他的束缚全都解了开来。

    过去一直奉若神明般的东西,今天却变得毫无意义。正义如同一只飞落到脂粉盒中被呛着的苍蝇,原本应当为之献出生命的东西,现在却被浇上香水浸泡得鼓胀起来。所有的光荣,都溶解在了微热的泥土之中。

    皑皑白雪完全消融了,春天的泥土在自己的体内开始变暖。渐渐地,这些春天的泥土形成了zigong。想到自己不久后就要生育,阿勋不禁战栗起来。

    总是催促自己行动的那个充满激烈和焦躁的力量,曾经不断与远方那暗示着荒野广袤的叫喊声相呼应,可现在它却丧失了那种力量,再也发不出叫喊。不再喊叫的外界,这次反而缓缓逼近过来,却只是为了触摸而来。然而,这时自己甚至已经懒于站起来离开这里了。

    一种钢铁般锐利的机制死去了。另一种与腐烂了的海藻气息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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