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门_第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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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第4/9页)

声音和家里人说话,虽然那话的内容无须压低。衣食住行也须考虑对面的存在,比如开灯,她要看北屋的窗子。北屋的窗子黑着,南屋的窗子就不亮。晚上北屋的窗子一黑,南屋的窗子紧跟着也得失去光明,尽管司猗纹没有早睡的习惯。因了一块合用的电表,司猗纹愿意让罗大妈看到自己的眼色。于是为了一个眼色,司猗纹又自编自演出了许多难忍的谨慎。比如倒脏水不应倒出声儿;开收音机要投罗家之所好;连吃的习惯她也竭力注意克服着:罗家不买的东西,她也不再买。

    司猗纹愿意用自己的眼色给罗大妈一个翻身做主人的机会。

    全院只有一个人不理会罗大妈的存在,那就是西屋的姑爸。她照样喂猫,照样晚起,照样早开灯,照样在院子里旁若无人地行走,照样拽住人掏耳朵,照样狠泼脏水。她的耳挖勺竟然也瞄准罗主任的耳朵眼儿了。

    那天,罗大妈正坐在廊子上铰袼褙,姑爸迈着四方步走过来,给了罗大妈一个出其不意。罗大妈先是闻见了姑爸的呼吸,继而才看见差不多已经紧贴在她脸上的那张白脸。当罗大妈就要发出惊叫时,姑爸早从侧面包抄,扳住了罗大妈的脑袋。她那一双大而有力的手捏住罗大妈的头使她动弹不得,罗大妈又要高呼“救命”姑爸已拽起她的一只耳朵,使她连惊叫的机会也丧失了,她在她的手下只哆嗦着问:

    “你…你这是…”

    “我,我嘛,我要你的耳朵。”姑爸说。

    “你要…什么?”

    “耳朵,先要这一只。”

    “你…”罗大妈哆嗦起来,使姑爸无法下手。

    “你哆嗦什么,嗯?”姑爸说“我不是割你的耳朵,是掏掏,仅仅是掏一掏。”

    罗大妈这才明白姑爸的用意。然而她还是心有余悸:人掏人的耳朵虽是常事,罗大妈也不一定就没挨过掏。但把耳朵交给这么一个半疯格魔的人谁也免不了心惊胆战,然而姑爸的耳挖勺还是剑出鞘一般亮在了罗大妈眼前。不容罗大妈再次躲闪,说时迟那时快,熟悉耳朵构造的姑爸早已将她的武器伸进了罗大妈的耳道。罗大妈终于怀着恐惧和愤懑接受了那武器。

    她摆布着她。

    她真想抬起一只解放脚把她踹到廊子下边去,然而她也深知耳朵的娇贵。

    没有胆敢面对一根小小的耳挖勺挣扎的人吧。

    此刻罗大妈竟一下子失去了招架之功,只在心中用她那习惯的乡下话咒骂着她——她叫什么来着?对,叫姑爸。“姑爸,我cao你个八辈儿姥姥!”

    窝在心里的骂等于没骂。

    自古骂皇帝的人都窝在心里骂。

    姑爸在阳光下眯起一只眼,长久地不厌其烦地掏。她因了收获的丰硕而高兴着自己,直到在那两条幽深的暗道里再也掏不出什么,她才停止探讨。她终于松开手,淡漠地、淡漠到发冷地打量着罗大妈的脸和脸上的耳朵,那是一种得胜之后的审视。

    罗大妈得胜审视房子。

    姑爸得胜审视罗大妈的耳朵。

    罗大妈终于得以逃脱,她拾起她的袼褙、纸样和剪刀,进屋便插起了门。现在她只是急切地盼着儿子们或者当家的快点儿回家。

    司猗纹在南屋瞧见刚才的一幕,心中暗自高兴。她想,罗主任,到底有不怕你的人。她今天掏你你不敢动,明天要是拽住你那个端大茶缸子的当家的耳朵他也得忍着。

    大黄也把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主人的威风也给了他以挑衅的动机。他时刻没有忘记那高大的廊子——那本是他的天下,从前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那里散步、晒太阳,现在那里却有了敌情:那天当他又活动于自己的地盘时,一只解放脚狠狠地踩了他的尾巴。后来他再去,那屋里的人谁碰见他谁就轰他。他记住了这一切,他还没能找出报复的机会。现在既然主人已经掏了他们的耳朵,那么他也就不必再等待了。

    自此他便恣肆地在他的老地方行走起来,行走着观察着。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知怎么的,他终于在廊下的碗橱里发现了巴掌大的一块rou。夜深人静时它用爪子扒开橱门又扒开扣rou的小盆,迅速叼起它,神不知鬼不晓地奔回了西屋。他躲过姑爸的眼睛将rou暂时存在床下。

    早晨,罗大妈很快就发现了昨夜碗橱里发生的事。她猜着了八九,先是气愤一阵,气愤之余却又生出一丝庆幸:她庆幸自己到底有了一个跟西屋算账的机会,她呼喊着大旗、二旗、三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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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旗没有出来,昨晚他在学校没回家。应声出来的是二旗和三旗,他们问清了缘由,从廊上斜跳下来就直奔了西屋。罗大妈在后督阵。

    三旗在前,首当其冲一脚将门踢开,闯进屋内;紧跟着二旗就站在他的旁边了。罗大妈则用自己那宽大的身子堵住门。

    姑爸是被三旗那一脚惊醒的,她衣衫不整地从床上坐起,只穿着短裤的两腿垂在床前。她一时无法弄清眼前是怎么了,懵懵懂懂只记得头两天她好像给罗大妈掏过耳朵。莫非眼前的场面是由掏耳朵惹出的?从前不是没遇见过这种事,被掏的人也有被掏得恼怒起来的。耳挖勺捅在耳道里他们不敢动,可过后他们会翻脸不认人:指桑骂槐的,报以白眼的…像这样兴师动众闯进门来算账,却还是头一次。

    二旗和三旗眼睁得很大,在未曾拉开窗帘的房间放射出复仇的光。

    大黄也感觉到那气氛的紧张,他从床头站起,以试探的步子走到姑爸身边挨紧她依偎下来。姑爸一面抚慰大黄,一面眼睁睁地看二旗和三旗。

    二旗、三旗和姑爸对视多时,像是冲她发着警告,警告她认清形势,主动交代掏耳朵的动机。

    “人,谁没耳朵。”姑爸想,姑爸说。

    “什么他妈耳朵。”二旗说。

    “没耳朵倒好了,省我的事。也别掏了,也别听了。”姑爸说。

    二旗和三旗互相看看,不懂姑爸的意思。

    “说什么废话,你!”二旗说。

    “可不。”姑爸说“你当掏一次就那么简单?瞧病还得挂号呢,买粮买菜还得排队呢。”

    “少装傻。”二旗说“我们是来找rou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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