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_第二十二回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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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回 (第3/3页)

费事,这里有个大观楼。素菜甚好,我和你去吃素饭罢。”回头吩咐船上道:“你们自料理吃早饭,我们往大观楼吃饭就来。不要人跟随了。”说着,到了大观楼,上得楼梯,只见楼上先坐着一个戴方巾的人。那人见牛玉圃,吓了一跳,说道:“原来是老弟!”牛玉圃道:“原来是老哥!”两个平磕了头。那人问:“此位是谁?”牛玉圃道:“这是舍侄孙。”向牛浦道:“你快过来叩见。这是我二十年拜盟的老弟兄,常在大衙门里共事的王义安老先生。快来叩见。”牛浦行过了礼,分宾主坐下,牛浦坐在横头。走堂的搬上饭来,一碗炒面筋,一碗脍腐皮,三人吃着。牛玉圃道:“我和你还是那年在齐大老爷衙门里相别,直到而今。”王义安道:“那个齐大老爷?”牛玉圃道:“便是做九门提督的了。”王义安道:“齐大老爷待我两个人是没的说的了!”正说得稠密,忽见楼梯上又走上两个戴方巾的秀才来:前面一个穿一件茧紬直裰,胸前油了一块;后面一个穿一件元色直裰,两个袖子破的晃晃荡荡的,走了上来。两个秀才一眼看见王义安,那穿茧紬的道:“这不是我们这里丰家巷婊子家掌柜的乌龟王义安!”那穿元色的道:“怎么不是他?他怎么敢戴了方巾在这里胡闹!”不由分说,走上去,一把扯掉了他的方巾,劈脸就是一个大嘴巴,打的乌龟跪在地下磕头如捣蒜,两个秀才越发威风。牛玉圃走上去扯劝,被两个秀才啐了一口,说道:“你一个衣冠中人,同这乌龟坐着一桌子吃饭!你不知道罢了;既知道,还要来替他劝闹,连你也该死了!还不快走,在这里讨没脸!”牛玉圃见这事不好,悄悄拉了牛浦,走下楼来,会了帐,急急走回去了。

    这里两个秀才把乌龟打了个臭死。店里人做好做歹,叫他认不是。两个秀才总不肯住,要送他到官。落后打的乌龟急了,在腰间摸出三两七钱碎银子来,送与两位相公做好看钱,才罢了,放他下去。

    牛玉圃同牛浦上了船,开到扬州,一直拢了子午宫下处,道士出来接着,安放行李,当晚睡下。次日早晨,拿出一顶旧方巾和一件蓝紬直裰来,递与牛浦,道:“今日要同往东家万雪斋先生家,你穿了这个衣帽去。”当下叫了两乘轿子,两人坐了,两个长随跟着,一个抱着毡包。一直来到河下,见一个大高门楼,有七八个朝奉坐在板凳上,中间夹着一个奶妈,坐着说闲话。轿子到了门首,两人下轿,走了进去。那朝奉都是认得的,说道:“牛老爷回来了?请在书房坐。”

    当下走进了一个虎座的门楼,过了磨砖的天井,到了厅上。举头一看,中间悬着一个大匾,金字是“慎思堂”三字;傍边一行:“两淮盐运使司盐运使荀玫书”两边金笺对联,写:“读书好,耕田好,学好便好;创业难,守成难,知难不难”中间挂着一轴倪云林的画,书案上摆着一大块不曾琢过的璞,十二张花梨椅子,左边放着六尺高的一座穿衣镜。从镜子后边走进去,两扇门开了,鹅卵石砌成的地。循着塘沿走,一路的朱红栏杆。走了进去,三间花厅。隔子中间,悬着斑竹帘。有两个小么儿在那里伺候,见两个走来,揭开帘子,让了进去。举眼一看,里而摆的都是水磨楠木桌椅,中间悬着一个白纸墨字小匾,是“课花摘句”四个字。两人坐下吃了茶,那主人万雪斋方从里面走了出来,头戴方巾,手摇金扇,身穿澄乡茧紬直裰,脚下朱履,出来同牛玉圃作揖。牛玉圃叫过牛浦来见,说道:“这是舍侄孙。见过了老先生!”三人分宾主坐下,牛浦坐在下面。又捧出一道茶来吃了。万雪斋道:“玉翁为甚么在京耽搁这许多时?”牛玉圃道:“只为我的名声太大了,一到京,住在承恩寺,就有许多人来求。也有送斗方来的,也有送扇子来的,也有送册页来的,都要我写字、做诗。还有那分了题,限了韵来要求教的。昼日昼夜,打发不清。才打发清了,国公府里徐二公子,不知怎样就知道小弟到了,一回两回打发管家来请。他那管家都是锦衣卫指挥五品的前程,到我下处来了几次,我只得到他家盘桓了几天。临行再三不肯放,我说是雪翁有要紧事等着,才勉强辞了来。二公子也仰慕雪翁,尊作诗稿是他亲笔看的。”因在袖口里拿出两本诗来递与万雪斋。万雪斋接诗在手,便问:“这一位令侄孙一向不曾会过。多少尊庚了?大号是甚么?”牛浦答应不出来。牛玉圃道:“他今年才二十岁,年幼还不曾有号。”万雪斋正要揭开诗本来看,只见一个小厮飞跑进来禀道:“宋爷请到了。”万雪斋起身道:“玉翁,本该奉陪,因第七个小妾有病,请医家宋仁老来看,弟要去同他斟酌,暂且告过。你竟请在我这里宽坐,用了饭,坐到晚去。”说罢,去了。

    管家捧出四个小菜碟,两双碗筷来,抬桌子,摆饭。牛玉圃向牛浦道:“他们摆饭还有一会功夫,我和你且在那边走走。那边还有许多齐整房子好看。”当下领着牛浦走过了一个小桥,循着塘沿走,望见那边高高低低许多楼阁。那塘沿略窄,一路栽着十几颗柳树。牛玉圃走着,回头过来向他说道:“方才主人问着你话,你怎么不答应?”牛浦眼瞪瞪的望着牛玉圃的脸说,不觉一脚蹉了个空,半截身子掉下塘去。牛玉圃慌忙来扶,亏有柳树拦着,拉了起来,鞋袜都湿透了,衣服上淋淋漓漓的半截水。牛玉圃恼了,沉着脸道:“你原来是上不的台盘的人!”忙叫小厮毡包里拿出一件衣裳来与他换了,先送他回下处。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旁人闲话,说破财主行踪;小子无良,弄得老生扫兴。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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