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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桥 (第3/4页)

无从使习惯于嘈杂的政治家以及多数人觉得有何意义。

    因之近三十年来,从现代政治观和社会观培育出来的知识分子,研究农村,认识农村,所知道的就只是农村生活贫苦的一面。一个社会学者对于农村言改造,言重造,也就只知道从财富增加为理想。过去宗教迷信对之虽已无多意义,目前政治预言对之也无从产生更多意义。增加财富固所盼望,心安理得也十分重要。城市中人既无望从文学艺术对于人生作更深的认识,也因之对农民的生命自足性,以及属于心物平衡的需要,永远缺少认识。

    知识分子需要一种较新的觉悟,即欲好好处理这个国家的多数,得重新好好的认识这个多数。明白他们生活上所缺乏的是什么,并明白他们生活上还需要丰富的是些什么。这也就是明日真正的思想家,应当是个艺术家,不一定是政治家的原因。政治家的能否伟大,也许全得看他能否从艺术家方面学习认识‘人’为准…“无端绪的想象,使他自己不免有点吓怕起来了。其时那个紫膛脸的夏蒙,也正为处理面前景物感到手中工具的拙劣,带着望洋兴叹的神气,把画具抛开,心想:”这有什么办法?这哪是为我们准备的?这应当让世界第一流音乐作曲家,用音符和旋律来捉住它,才有希望!真正的欣赏应当是承认它的伟大而发呆,完全拜倒,别无一事可以做,也别无任何事情值得做。我若向人说,两百里外雪峰插入云中,在太阳下如一片绿玉,绿玉一旁还镶了片珊瑚红,靺鞨紫,谁肯相信?

    用这个远景相衬,离我身边不到两里路远的松树林子那一头,还有一截被天风割断了的虹,没有头,不见尾,只直杪杪的如一个彩色药杵,一匹悬空的锦绮,它的存在和变化,都无可形容描绘,用什么工具来保留它,才能够把这个印象传递给别一个人?还有那左侧边一列黛色石坎,上面石竹科的花朵,粉红的、深蓝的、鸽桃灰的、贝壳紫的,完全如天衣上一条花边,在午后阳光下闪耀。阳光所及处,这条花边就若在慢慢的燃烧起来,放出银绿和银红相混的火焰。我向人去说,岂不完全是一种疯话或梦话?“

    小周见到夏蒙站起身时,因招呼他说:

    “夏大哥,可画好了!成不成功?”

    夏蒙一面向小周走来,一面笑笑的回答说:“没有办法,不成功!你看这一切,哪是为我们绘画准备的?我正想,要好好表现它,只是找巴哈或悲多汶来,或者有点办法。可是几个人到了这里来住上半年,什么事不会做,倒只打量到中甸喇嘛庙去作和尚,也说不定——巴哈的诚实和谦虚,很可能只有走这条路,因为承认输给自然的伟大,选这条路表示十分合理。至于那个大额角竖眉毛的悲多汶,由于骄傲不肯低头,或许会自杀。因为也只有自杀,才能否定个人不曾被自然的壮丽和华美征服。至于你我呢?我画不好,简直生了自己的气,所以两年前即放弃了作大画家的梦,可是间或还手痒痒的,结果又照例付之一叹而完事!你倒比我高明,只是不声不响的用沉默表示赞叹!”

    “你说我?我想得简直有点疯!我想到这里来,表示对于自然的拜倒,不否认,不抵抗,倒不一定去大庙中做喇嘛出家,最好还是近人情一点,落一个家。有了家,我还可以为这片土地做许多事!‘认识’若有个普遍的意义,居住在这地方的人,受自然影响最深的情感,还值得我们多留点心!我奇怪,你到了这里那么久,熟人又多,且预备长远工作下去,怎不选个本地女人结婚?”薄肮悄愕沟闭媸歉徊剑眯卸幢硎玖恕;岬苟嗟氖牵还膊辉趺慈菀祝∫蛭獠恢剐枰朔约旱挠缕挂坏惚鸬摹!?

    “你意思是不是说对于他人的了解?我刚才一个人就正在胡思乱想,想到中国当前许多问题。中国地方实在太大,人口虽不少,可是分布到各地方,就显得十分隔离。地域的隔离还不怎么严重,重要的还是情绪的隔离。学政治经济的,简直不懂得占据这大片土地上四万万手足贴近泥土的农民,需要些什么,并如何来实现它,得到它。由于只知道他们缺少的是什么,全不知道他们充足的是什么,一切从表面认识,表面判断,因此国家永远是乱糟糟的。三十年改革的结果,实在只作成一件事,即把他们从田中赶出,训练他们学习使用武器,延长内战下去,流尽了他们的血,而使他们一般生活更困难,更愚蠢。我以为思想家对于这个国家有重新认识的必要。这点认识是需要从一个生命相对原则上起始,由爱出发,来慢慢完成的。政治家不能做到这一点,一个文学家或一个艺术家必需去好好努力。”

    “老弟,你年龄比我们小,你理想可比我们高得多!理想的实证,不是容易事。可是我相信是能用行为来实证理想的。

    到有一天你需要我帮忙时,我一定用行为来拥护你!“

    “好,我们拍个巴掌。说话算数。”

    另外两个还在作画的,其中一个李粲,本来用水彩淡淡的点染到纸上山景,到头来不能不承认失败,只好放下这个拙劣的努力,回转身对松林磐石黑绿错杂间卸除马驮的眼前景象,随意勾几幅小品,预备作游记插图。但是这个工作平日虽称擅长,今天却因为还有那个马串铃在松林中流宕的情韵,感到难于措手。听到两人拍手笑语,于是放下画具向两人身边走来。

    “不画了,不画了,真是一切努力都近于精力白费!我们昨天赶街子,看到那个乡下妇人,肩上一扇三十斤大磨,找不到主顾,又老老实实的背回家去,以为十分可笑。可是说得玄远一点,那个行为和风景环境多调和!至于我们的工作,简直比那乡下婆子更可笑。

    我们真是勉强得很!“

    小周说:“可是你和小李这次在省里开的写生展览会,实在十分成功,各方面都有好评!”

    李粲说:“这个好评就更增加我们的惭愧。我们的玩意儿,不过是骗骗城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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