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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第5/8页)

老实、本分,就把我妈许给我爹。我妈嫁到大桥以后,过不惯大桥的生活方式,又怀念娘家;因我爹不理事,家境贫困。五弟兄中,其余四弟兄家里料理得很好,日子过得不错,只有我爹我妈,差不多要过到有了上顿无下顿的地步。崔家在法喇听说姑爷不理事,姑娘嫁过去生活过不走,时常哭,便叫搬到法喇来。当时我已三岁,你二老祖一岁,就用扁担挑着搬到法喇来了。那年是属猪年,光绪皇帝时候。你三老祖都是到法喇才出世的。

    “乌蒙家和我们家当时共一部家谱,放在大桥。我小爸孙寿龄搬家到昆明,回大桥来说他在昆明认到族宗,带家谱去对对是不是一家,对后立即送回大桥。我爹当时已来法喇。我的三个大爹不防他阴谋独吞家谱,便将家谱给他。他得了家谱去后,从此不回大桥。三个大爹方知上当,却不知他搬到昆明何处,还是以昆明为托词,搬往别处。我们的家谱从此丢失。我们家这些祖人平时也不读书,对家谱不研究,家谱一失,家族之事便一无所知。字辈只记得下面两代‘运’字和‘江’字,再往下就不知了。我这一辈和你爷爷这一辈倒好取。到你爹这一辈就无法了。大桥你大爷爷孙江国家儿子去学校读书,老师问他的名字,他说:‘老师,我家家谱被我小老祖骗走了,认不得字辈,取不出名字来了。’老师说:‘圣人教育要“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给你取名孙平世。’所以你爹他们才跟着取‘平’字辈。到你们这一辈,也是乱的。要是找不到家谱,就这么永远乱下去了。

    “我爹我妈迁到法喇来以后,崔家将自己租的地划了点给我父母耕种。同时我父母也租地种。当时米粮坝的土地均属彝族所有,种地要许地,砍柴要租柴山。当时我们在法喇坪子的岳家小花园搭了个棚子,有一晚发大水,水漫过整个坪子,我们一家睡在棚里根本不知。岳家小花园地势矮,当晚很多人说孙家一定被水打去了。等天亮我们一觉醒来,才发现河坝里全是水。水冲了一块大石板来,从后面正正盖在我们棚子上,将水劈朝两边流,两边都被冲成了大沟,只有我们的棚子安然无恙。一家人才惊讶得喊天:‘全得老天保佑,不然全家早被冲进金沙江喂鱼了。’这下再不敢在岳家小花园住,才搬上这里来。但我爹一直不理事,一直搭个棚子住。家庭贫穷,被人家看不起。到我十七岁,出得起力了,才发愤要改变这种贫穷面貌,学着舂墙,我们才住上了土墙茅草房。我爹呢,十天半月不落屋,随便到哪家,不是主人家叫他走,十天半月不走。人倒勤快,在哪家都帮着忙这忙那,到哪家哪家喜欢他,因为他帮人家干活啊!人也本分,主人家都放心他。甚至荞麦山梁家要去外地吃酒,无人看家、喂猪,跑到法喇来请他去帮忙看家喂猪。人也老好,这个坡上人们挑水,路不好走,他就提锄子去修路。才来到法喇,喊人都依着崔家喊。崔家在村里辈分就小,加上我爹老实,不会与人争辈分。有的也倒真是一辈,有的则图把辈分争高,万人都喊我爹‘大姐夫’。我爹呢,随喊随应,从此就成万人的‘大姐夫’了。我们只得跟着我爹走,我们家在村子里辈分小,就是这样小下来的。我爹到老死,可以说没得过着一天好日子。到死手中都是个两尺长的铜烟杆,走到哪里烟都不歇。一要出门就捡一块干牛屎在火塘里点着了捏着。这块牛屎要燃完,又捡一块牛屎引着了捏着,所以他手里永远是一个烟杆,一块牛屎。我所以说我们家弱,而且弱了不是一代两代了,就是这些原因。可怜我爹这样的老本分人,弱到极点了。子孙后代一定要争气,再不能这样下去了。

    “爹也跑点生意,贩猪到乌蒙、南广卖。荞麦山各地也有贩猪的,因他老实,不会坑人,都喜欢同他搭伙走。他山歌唱得很好,一出米粮坝县,到南广县界,我爹就叫别的在后面赶着猪慢慢来,他上前去,坐在田埂上。当地农民下田栽秧都要对山歌,我爹也就在田埂上对起来。他的歌编得好,都是封赠人的;加上他的歌喉又好,无不喜欢他的歌。人家送饭的来了,好酒好rou的,都要请他一同吃。但他不会经营,虽时常跑生意,时常折本,对家里难有补助。举个例子,堂琅坪陈三三是个无赖,赊了我爹的猪,欠我爹几十块花钱,不给。我爹去要钱,陈三三拿把锈镰刀出来:‘这个就是你的猪钱。’我爹只说了一声:‘你不给就算了,何必这样!’就算了。以后陈三三当了匪头,专在米粮坝到乌蒙府的要道白雪路杀人劫货。生意客少了几十上百人结伙,不敢过白雪路。有一回我爹和几十米粮坝的生意客从乌蒙回来,每人身上一大笔钱。上白雪路梁子来,一声枪响,上百的土匪荷枪实弹冲出来,把生意客围住,逼令要命的给钱,要钱的给命。谁不要命?把银子花钱都交出来了。匪头陈三三最后出来了,一眼看见我爹,愣住了,连声大喊:‘好人啊!好人啊!世上难有的好人啊!’跑到我爹面前来:‘四大爹,怎么你老人家也在这里啊?’跟我爹谈一阵,连声叹息:‘可惜我这笔财喜了啊!已经到手了啊!’最后跟我爹讲:‘四大爹,可惜我这笔财喜了!看在你老人家面上,这笔财喜我就折了。我这伙弟兄都吸烟,你们赏他们几文洋火钱。’生意客谁不欢天喜地?每人掏几文就把陈三三的上百土匪打发走了。一路上,这些生意客感激我爹不尽。

    “我们初来法喇,人孤势弱,时常被人欺负。我和你几个老祖小时是无奈何,到我们大了,也还是这样。当时法喇的恶霸叫海国安。有一年我们喂了条猪,海国安带着他的狗腿来,要赶我们的猪,当时只我一人在家,我跟他那伙狗腿打起来,要是对方只两三人的话,也不是我的意下。但对方十多人,我打不过。被他们打倒,就拿板凳架在我脖子上,要把我踩死。当时你二老祖、三老祖、小老祖在白泡树割荞子,割一阵,都觉心慌意乱,这个说:‘怪啊!我总是心惊rou跳的呀!’那个说:‘我也心神不宁,总预感什么事情不对头。’三弟兄就无法割荞子了,呆坐在地边,但还是不对头,心还是跳得慌得很。三人说:‘不对了,我们三人既然都是好好的,那一定是家中出问题了。’荞子都扔在山上不管,就朝家里跑。你二老祖力气大,身子块,几十斤的股杆,他能够一手端一支的矛尖,把两支股杆的矛尖对齐,力气比我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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