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传_第十三回王夫人愁妆谢熙凤贾宝玉对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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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回王夫人愁妆谢熙凤贾宝玉对 (第4/4页)

,倘若你也像前番那般发起病来,难道狱神庙里也有大夫医药的?你如今眼看就要成亲的人了,等娶了宝姑娘进门,可不好再口口声声只管念叨你林meimei了。教宝姑娘听见,岂不难堪?”宝玉点头答应,又央道:“好jiejie,你如今仔细说给我:林meimei去之前,到底是什么情形儿?可留过什么话儿没有?说过这回,我从今再不提了。可好?”

    凤姐无法,少不得细细告诉他:“那日在洒泪亭迎灵,我因身子不好,便没跟去孝慈。在房里养了两日,那天早晨起来,给老太太请了安,还特意往园里去看过你林meimei的。他刚吃过百花粥,精神倒比前些日子好些,还坐在窗下教鹦哥念诗呢。谁知到了晚上,他的丫头雪雁忽然飞跑的来说,姑娘刚才出园来给老祖宗请安,路经蓼汀花溆时,看见芍药、木槿落了一地,便说要收拾花儿,打发丫头回去取家什来。等丫头取了来时,便看见他闭着眼躺在东北畸角上一棵大桃树下,几不曾被落花埋了,忙一边着人送回房去,一边就来通报。老太太听了,唬的了不得,便要进园去看,我正扶着往外走时,那些抄家的官儿已经到了。抄到一半,便听见里边哭起来,说是潇湘馆死了人,详情是怎样,竟连我也没能看见。若要问时,怕只有他两个丫鬟紫鹃、雪雁才知道,偏又沉了船——这还是你哥哥打听来的,说是北静王派了船送林姑娘的灵回南,谁知行到一半,路经瓜州时,忽的一阵风狼大作,竟将船打沉了,非但妙玉、紫鹃、雪雁这些人都失了踪,便连林姑娘的棺椁重新打捞上来,里面也已经空了。还有件更奇的笑话儿呢——说那北静王来府里抄检时,不知怎的看上了你林meimei的鹦哥,竟派人取了去带进自己府里养活,谁知道那鹦哥自离了潇湘馆,也不吃喝了,也不说话了,进府没三天就死了。人家都说,林姑娘一世聪明,连养的鹦哥也这样,只怕你meimei是成了仙了,那鹦哥得他教诲,早通了灵性,因此也到仙界里陪他去了,也未可知。”

    原来那王熙凤知道宝玉素来喜闻这些奇诡逸艳的不经之谈,便故意说些黛玉羽化成仙、鹦鹉通灵殉主的传闻哄他喜欢。果然宝玉听了,口中念念有词,点头赞叹感慨不绝,凤姐遂趁机抽身去了,不提。

    转眼到了九月,吉日将近,贾府送了催妆礼去,薛家便早早准备起来,隔日送了妆奁礼单来,写着:紫檀雕花架几床一张、大红缎绣金百子帐一架、花梨木事事如意月圆桌一对、花梨木书格一对、楠木雕花炕案二对、楠木雕花大柜二对;朱漆雕龙凤箱子二十只、朱漆雕龙凤匣子二十件;金福寿双喜执壶酹盘一对、金海棠花福寿大茶盘一对、金如意茶盘一对、金福寿碗盖一对;金抿头缸、金牙筯、金羹匙、金漱口盂、金洗手盆各一对;另有四季衣裳、各色尺头、花巾二十七箱。

    众人此时都挤在晓翠堂上看那洒金帖子,赵姨娘先就咋舌道:“好多的金子!薛家原来还藏着许多家私,这般折腾都没掳下他的势来,嫁妆单子还是这样排场。”贾政蹙眉道:“若在从前,也还不算什么,只是如今他家那里还有力量筹办这些东西,两家原是至亲,尽知道底细的,便简略些,咱们也不至挑剔,这又何必如此奢华?”

    王夫人叹道:“人家竭尽了力气办这一份妆奁,自是指望姑娘到了婆家,能抬起头来做人,公婆妯娌看待他额外尊重些,丈夫知疼知热,知道体贴,咱们倒不要辜负了他们这片心。”一边说话,一边瞅着宝玉。宝玉忙低了头,众人都笑了。贾母便又叮嘱了宝玉许多话,也唯有诺诺答应而已。李纨是寡妇,这些事不好插手的,只坐在一旁含笑不语。

    到了初九正日子,贾宝玉一大早起来,并不惊动麝月,先悄悄换了一身素服,蹑手蹑脚的出门,东方初白,月落参横,星痕满天。其时正值雁秋时节,园中梧桐落尽,红稀绿瘦,幸而正值*盛开,那宝玉沿途采撷,每见了便随手摘几朵,满满抱了一怀。及上了沁芳桥,看见桥下枯荷败梗,浮萍满塘,忽想起黛玉从前所说最不喜李商隐的诗,独爱他“留得残荷听雨声”的话来,不禁向着水里点头叹道:“原来我就是那诗里说的残荷了。从前伴着大观园jiejiemeimei一同游船赏荷,何等快活自在;如今只留下我一个,又何等凄凉?meimei冰为肌骨,玉为精神,今一旦香消云散,却又留下我这残荷零叶何用?”痴痴的看了一回,叹了数声,方下了桥,一路来至潇湘馆中。

    推门进来,但见寒烟漠漠,落叶萧萧,一派荒凉景象。那宝玉眼中早又滴下泪来,因先将*供在灵前,燃香点烛,拜了几拜,却并不祝告,径自打帘子进来房中,笑道:“meimei近来身子可大好了?”说着,便回身往轩窗前黛玉常坐的椅子上坐下,仍对着床含笑问道:“这两日我没来瞧你,meimei可曾恼我?”

    蓦的一阵风来,床上帐幔微微摇漾,抓帐金钩细碎作响,宝玉泪如雨下,仍然笑道:“我知道meimei必不会真心恼我。虽然meimei抛舍得我好苦,我却一日不曾忘记meimei,只为他们看管得严谨,不得常常过来。明儿宝jiejie过了门,更又不得功夫,所以特来辞meimei一声,等忙过了这几日,再来与meimei添香。”说着向桌上寻着一只玻璃手灯,点起,便走来床边照了一照,又说:“meimei这墙上的画儿旧了,不如我替meimei换一幅吧。”放下灯,将帐子理了一理,又走去妆台前向着镜中说道:“meimei的胭脂该用完了,也等我改日替你重制一盒来,那街上买的如何用得?”又向案上青花笔缸里选了一枝竹节玉管毛笔来,叹道:“我听说紫鹃走时,将meimei从前的诗稿尽行带了去,竟不留与我作念。只是meimei的清词丽句,我又何尝忘记?都如刻在心上的一样,便此时尽行默出来也不是难事。meimei淹通经史,诗才峭拔,论理当将诗稿整理出来,刊印传世才对。惟我想起从前一时孟狼,唐突闺阁,竟致惹出大祸,如今悔不当初,那里还敢放肆?”说到这里,想起种种变故皆因自己将黛玉笔墨传出所致,正是怀璧其罪,惟祸自招。只觉心上一撞,又悔又痛,不禁放声大哭起来,又研开笔墨,铺纸濡毫,做了两副挽联道:

    琅玕失翠,竹林往事都成梦;红豆成尘,薤露哀歌不忍听。

    心坚订三生,有约白头空负我;缘浅悭一面,无情黄土竟埋卿。

    书毕,正欲再作一首古风长歌当哭时,忽闻半空里悠悠一声叹道:“赶你回来,我死了也罢了。”正是黛玉的声气。宝玉悚然抬头,望空叫道:“meimei,可是你来看我?”却听见一阵风声,拂窗去了。

    宝玉心神摇荡,忙忙追出门来,举目望时,只见云里雾里,一个女子穿着淡青衣裳,正分花拂柳而来,不由喜极泣道:“meimei,你到底来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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