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布林的魔术师_第一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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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4/5页)

书》。

    五旬节还差几天,但是小学生们已经用许多图案和剪纸装饰窗子;还有用生面团和蛋壳做的鸟;树枝和树叶从郊区运进城来,纪念这个节日,那一天摩西在西奈山上被授予律法。

    雅夏在一所会堂前站住脚,向里面望去。他听到一片众口一辞的、平静的声音。信徒们在吟诵《十八祝福词》。终年为造物主服务的、虔诚的犹太人捶着他们的胸脯,嚷叫:“我有罪”“我们犯了罪。”有些人举起双手,另一些人抬起眼睛——向着天。

    一个穿着斜纹布上衣的老人,戴着两顶便帽,再加上一顶高帽顶的礼帽,一顶叠着另一顶,扯着他的白胡子,低声呻吟。七枝烛台上点着一支纪念蜡烛,随着烛光的闪烁,人影在墙上跳动。雅夏在开着的大门前逗留了一会儿,闻着蜡、牛油和发霉的东西的混合气味——他从童年起就记得发霉的东西。犹太人——他们是一个完整的集体——在向一个没有人看到过的上帝说话。尽管他把瘟疫、饥荒、贫穷和屠杀当作礼物赐给他们,他们还是认为他仁慈和怜悯,并且自称是他的选民。雅夏经常羡慕他们的毫不动摇的信仰。

    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才继续前进。街灯亮着,但是没有什么用。那些街灯只能使人看到在黑暗中有一些星星点点的亮光罢了。店铺里一个顾客也没有,为什么还开着门呢,真叫人想不通。那些掌柜的女人,剃过头发的脑袋上裹着围巾,坐在铺子里给她们的男人织补袜子或者给她们的孙子孙女缝小围裙和内衣。雅夏全认识她们。十四五岁上结婚,一过三十,她们都做祖母了。过早来到的老年使她们脸上长出皱纹,牙齿一个个脱落,人变得慈祥温和。

    虽然雅夏同他的父亲和祖父一样出生在这里,他始终是一个陌生人——这不只是因为他抛弃了犹太人的生活习惯,而是因为不管在这里还是在华沙,不管在犹太人还是在异教徒中间,他一直是一个陌生人。他们都安定地居住着,有固定的家庭——他呢,一直东飘西荡。他们有儿女子孙;他呢,什么也没有。他们有他们的上帝、他们的圣徒、他们的领袖——他只有怀疑。对他们来说,死亡是天堂,但是对他来说,只是一片恐惧。去世以后是怎么一回事呢?灵魂那玩意儿到底有没有?灵魂离开了rou体怎么办呢?早在童年的时候,他就听到过恶魔、鬼魂、人狼和妖精的故事。他,他自己,也经历过没法用自然规律解释的事情,但是那到底有什么意思呢?他变得越来越糊涂和孤独。在他的心里,各种力量在激荡;激情折磨得他陷入恐怖。

    他在黑暗中走着,埃米莉亚的脸在他眼睛前面浮现出来:瓜子脸、茶褐色皮肤、犹太人那样的黑眼睛、斯拉夫型的翘鼻子,脸颊上有两个酒窝,高额头,头发直向后梳,上嘴唇上微微有一抹黑接接的汗毛。她微笑着,既腼腆又风sao;她带着追根究底的神情打量着他,既显得老于世故,又像是姐妹似的。他想要伸出手去碰碰她。到底是他的想象力这么生动呢,还是这真的是一个幻象?她的形象好像是宗教游行队伍中的一面圣像牌向后移动着。他看到她的头发式样、脖子周围的花边、耳朵上的耳环。他多么想叫她的名字啊。他过去的那些私情都不能同这一次相比。不管是在睡梦中还是醒着,他都渴望见到她。他已经不再感到疲劳,简直等不及过了五旬节才到华沙去同她会面。他没法通过埃丝特来缓和激情,尽管他尝试过。

    有人撞了他一下。那是担水人哈斯基尔,扁担上挑着两桶水。他看上去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红胡子上闪烁着不知从哪里照过来的微弱的亮光。

    “哈斯基尔,是你吗?”

    “不是我,是谁呢?”

    “这么晚还担水?”

    “我得挣几个钱过节。”

    雅夏在口袋里摸来摸去,摸到一个值二十个子儿的硬币。“拿去吧,哈斯基尔。”

    哈斯基尔恼火了:“这算什么?我不接受施舍。”

    “这不是施舍,这是给你的孩子买个奶油甜饼吃的。”

    “那好吧,我收下——一谢谢。”

    哈斯基尔的肮脏的手指头同雅夏的握了一下。

    雅夏走到自己的房子跟前,从窗口望进去。两个女裁缝在做新娘的嫁妆。戴着顶针的手指头麻利地缝着。灯光下,一个女裁缝的头发看上去红得像火焰。埃丝特在炉灶前忙得团团转,把松枝加进三脚炉,炉上正在烧晚饭。屋中央摆着一个揉好的面团,面团上盖着旧布和垫子。埃丝特要用这些面粉烤一炉五旬节吃的奶油甜饼。我能离开她吗?雅夏想。这些年来,她一直是我唯一的支持。要不是她对我忠诚,我早就像风暴中的一片树叶那样飘零了…

    他没有马上走进屋子,而是穿过走廊到院子里去看望那两匹马。院子好比城市中心的一小片乡村。绿油油的草上沾着露珠,苹果又绿又生,不过已经芳香扑鼻。这里的天空看上去好像比较低,星星更密。雅夏走进院子的时候,一颗星不知在太空中什么地方离开了轨道,陨落下来,发出一道火焰似的电光。空气里既有香喷喷又有冲鼻子的气味,充满着沙沙声、蠢动声和蟋蟀的叫声——一每隔一会儿就会变成一阵响亮的齐鸣。田鼠到处乱窜。老鼠在地上挖出一个个小上堆。鸟窝筑在树枝上、谷仓里和屋檐下。小鸡在草料棚里打盹儿。天天夜晚,那些鸡为了草料棚里那一片有争议的地方悄悄地吵架。雅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奇怪,每一颗星都比地球大,都离开地球几百万英里。如果谁在地球上挖一条几千英里深的沟,他就会在美国的地底下钻出来。…他打开马厩门;隐藏在黑暗中的两匹马神秘地呈现出来。眼珠子很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金光或者火光。雅夏回想起他的父亲——愿他早升天国——曾经告诉他:牲口能够看见邪魔恶鬼。卡拉摇摇尾巴,用蹄子创刨地面。那匹马对主人显出一种扣人心弦的动物的忠诚。

    5

    所有的圣殿、会堂和哈西德派的集会场所都被过五旬节的人挤得密不通风。连埃丝特也戴上她结婚时候做的那顶帽子,带上烫金的祈祷书,向妇女的会堂走去。但是雅夏仍然留在家里。既然上帝从不回答,我干吗要去跟他说话呢?他开始看一本他在华沙买的、关于自然规律的、厚厚的波兰语书。书里对什么都有说明: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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