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两侧_祭奠红马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祭奠红马 (第1/3页)

    祭奠红马

    我的父老乡亲,你们已经倦于守望。无论如何,那匹红马是永远消失了。河川里的细流流了这么多年,谷地里摇曳着新鲜的野荞麦和香茅草,早年间呜咽的风变换了声音,回荡在水波之上,唤起你的回忆,但是那匹马永远消失了。随着红马远去的是一个来自怒山的男孩。他爷爷喊他锁,他的名字也许就叫锁。锁就是传说中那匹红马的小情人。锁出现在故事中时,你注意听我爷爷吹响铜唢呐,声音很像一种啼哭。那就是锁的啼哭的模拟,锁是一个酷爱啼哭的孩子。你要把锁想像成一个满身披挂野藤的裸身男孩,他站在河川里撒尿,抬起头猛然发现红马在远去,一匹美丽异常的红马鬃毛飘扬,四蹄凌空,正在远去。锁把手指头含在嘴里,开始啼哭。你想像锁是很多年前弃莽山野中的孩子,他的哭声惊动了水中的柳条鱼和空中的山雀。有一只羽毛呈现翡翠色的山雀飞抵锁的肩头,和你一样静静地谛听男孩沙哑的哭声。那时候鸟类动物是不怕孩子的。

    你看见锁在暮色中面向东南方,东南方横亘着苍茫的山脉和森林。在苍茫的山脉和森林对面就是海了。你根据锁站立的姿势和方向,可以辨别出那匹红马消失在东南方,消失在海洋那边。这个故事中还必须出现锁的爷爷,那个一天天由强健走向衰亡的怒山老人。他就是枫扬树磨房的主人。他的磨房盖在山上,是石块垒成的。没有一扇窗子。他自称是从很远很远的怒山迁徙来的,那里的山民习惯于黑屋子中的生活,他们从早到晚点着松明灯,把牲畜圈在土坑边,把孩子养在牲畜圈里。他们喜欢养马,喜欢抚养很多很多的孩子。那些马匹长得比人俊逸百倍,膘肥体壮,他们的孩子却瘦骨嶙峋,一代代羸弱下去。就这样怒山人一年年往南方游散,离开了他们的故乡。怒山马在主人流散的道路上东奔西散,有一匹跟随它的主人来到了我的枫杨树老家。你也可以把这匹怒山马看成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老人在某一天清晨出现在河谷地里。他牵着红马出现在河谷地里。那匹马高大雄壮,美丽绝伦,马脖子上套着一只银色项圈,闪闪发亮。奇怪的是马背上有一座山峰似的草垫包微微颤动着。我爷爷在收玉米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了那匹马,刹那间他心神迷离,他扔下了怀中的一堆老玉米朝他们奔去。"那是马吗?客人?""马。怒山马。"老人倦怠地回答,勒住了马缰。"马背上驮了什么?""没什么,一卷草垫子。"

    老人拍了拍马,神色漠然地朝村里房子密集的地方走。我爷爷站在玉米地边望着他们疲惫的身影,他发现马背上的草垫子自始至终在蠕动,里面似乎藏了什么东西。怒山人牵着马涉水过河时,我爷爷看见了锁,锁的脑袋黑黑的,从那卷草垫子里探出来,缩回去了。锁藏在马背上过了枫杨树的河。怒山人为什么要把孩子藏好了赶路是一个谜。我爷爷说怒山人把马和孩子作为财产,他们怕强盗。他们相信山外人抢不走马但会抢走孩子,所有的怒山人离开山地时都把孩子包捆好了藏在马背上。我爷爷说他们毕竟是来自遥远的怒山呀。锁经常骑着那匹红马下山,来到村里房子密集的地方。女人和孩子都从窗口注视神奇的马匹和马背上的孩子。他们发现马和孩子有一些共同之处。他们的脖颈上都套着一只银项圈。锁的一撮乌黑的头发被他爷爷梳理成马鬃的样子,迎风飞拂。锁骑马环顾我们的村庄,精神总是很散淡很忧伤。那匹怒山红马咴咴地嘶鸣不止,它惊醒了所有梦中的乡亲。女人们都喜欢锁,她们一再地在窗边叫喊:"锁,下马来,给你吃玉米饼子。"

    锁高傲地摇着头。锁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他喜欢跟马说话,他不喜欢我们。而枫杨树的女人们仍然在窗边叫喊:

    "锁啊,你的鸡儿长大了,你要穿裤子了。"锁的黑脸上掠过一道愤怒的光。他双腿一夹马腹,红马就越过村巷和晒场,走了。锁是一个裸身男孩。锁的爷爷答应给他缝制一条麂皮裤子,但是多少天过去裤子一直没有缝好,锁的爷爷连针线也没有,他怎么给锁缝麂皮裤子呢?听我爷爷追忆他跟怒山人的交往:他背着粮食上山去石头小屋做客。他跟那爷孙俩坐在草垫子上喝家酿米酒。那匹红马就站在他们身边嚼咽干草。我爷爷去山上主要是想多看几眼那匹马,他甚至想骑上那匹马走一走,这是一种稚气的愿望,我爷爷一直羞于启口。

    我爷爷对怒山老人说,"你缺什么就对我说,枫杨树这地方什么都有,什么都能给你找到。"

    "什么都不缺。"怒山老人突然压低了嗓门,盯着我爷爷的眼睛,"就缺一个女人,把你meimei嫁给我吧,她很漂亮,我一来就看上她了。""老天,你要我meimei?"我爷爷先是一惊,然后大笑起来,"可你有七十了吧,我meimei才十六岁呀!"

    "我不知道我多少岁了,我从来不记这个。"怒山老人的神情不快,显然受到了一次伤害。他翻身跳离草垫子,走到一块大石桌前,掀掉上面的坛坛罐罐,他对我爷爷说,"你能把石桌举过头顶吗?"我爷爷估计那石桌起码有二百斤重,他摇了摇头。怒山老人便轻蔑地笑了,他说:"你像树杆子一样年轻,你举不起石桌,我老了,你看着我把石桌举过头顶吧。"紧接着怒山老人脱下皮袄光着膀子双手拎起了石桌,他将石桌举过头顶的同时对我爷爷喊,"把你meimei嫁给我吧!"我爷爷难忘当时的场面。他不知怎么就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听见红马在身边含蓄地嘶鸣起来。后来他把一袋子玉米面扔在马蹄下就出了石屋。你要知道他承受了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最致命打击,羞辱和气恼像两只利爪抓破他的心,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我爷爷从此意识到枫杨树男人的衰弱委琐,从此他开始苦练一身超人的体魄和武力,后来成为枫杨树有名的地头蛇。我爷爷的meimei当然就是姑奶奶娴。娴已经仙逝多年。你无法想像娴这个乡村女孩的美貌。她在十六岁时就丰盈饱满如同一朵野石榴花。娴的短促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