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短篇小说集_我之舞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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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舞 (第6/7页)

没这么说。”

    “对了老孟,我敢说死一点都不可怕。”

    “你敢说是你敢说,别拉上我,我没这么说。”

    “什么沮丧啦、失望啦、承认自己是个笨蛋啦,”我说“那都是活着的感觉,可我说的是死。死,本身一点都不可怕。”

    “路,嘿路!十八想找到一个单独的死。”老孟笑起来。

    “他永远也找不到一个点,是吧老孟他永远也找不到?”

    “他也找不到一条线。”

    “谁也找不到是吧老孟谁也找不到一条线?”

    “路,再给他们说说第三道和第四道题。”

    “找一个面是吗老孟?”

    “还有找一个空间。”

    “你找不到一个面也找不到一个空间是吗老孟?我也找不到是吧老孟谁也找不到?”

    老孟说:“不信十八你去找找看。只要有一个面,它必定占有空间。一样,只要有一个空间,它必定占有时间。”

    路心满意足地玩着那只放大镜,把它对准树叶、露珠、小虫和自己的掌心,眯缝起眼睛全神贯注。

    “反正我知道死一点都不可怕,”我说。

    “那你为什么没去死?”

    我知道,活着的一切梦想还在牵动着我。

    一幅星图。两个鬼魂再度出现了。

    “世启你听。”“什么?”“鼓声,鼓声,听见没有?鼓声!”“什么鼓声?十八,我没听见有鼓声。”“路,嘿路,你听见了吗?”路点点头,若无其事地玩着放大镜。“他们来了。”“我听不见,十八我听不见。”“嘘——”

    “我已经给你证明了,一切存在都是主观与客观的共同参与,而且存在是绝对的。”声音在空中震荡。

    “我知道了。”声音在祭坛上回响。“这我知道了。”

    “世启,听见没有?”“没有,十八我没有。”“路,听见了吗,一男一女在说话?”路笑一笑,用那只放大镜看天空。“十八,他们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嘘——”

    男的说:“那么就是说,主观也是绝对的。”

    “让我想想,”女的说。

    蓝烟紫气,万道飞虹。

    女的说:“主观是绝对的又怎么样?”

    “绝对,是什么意思?”

    “就是无始无终无穷无尽,无穷无尽无始无终,对吗?”

    “你懂事。”

    女的笑起来。“啪”的一声,男的也笑起来。

    “世启,听见没有,那女的打了男的一巴掌?”“打了一巴掌?

    干嘛打他一巴掌?我听不见。“

    “那么主观叫什么名字?”男的问。

    “主观?叫什么名字?”

    “也可以说主体。”

    “主体?”

    “主观或主体,是以‘我’命名的。”

    “以你?”

    “不不,是自己,每个人称自己都是‘我’,称别人是‘你’和‘他’。‘你’和‘他’都是被‘我’观察的客体,主体只能是‘我’或者‘我们’。”

    “这不错。”

    “那么,‘我’也就是绝对的,无穷无尽无始无终。”

    “欧——,天——哪!”女的抚掌大笑。

    “世启,世启。”“我还是听不见,十八。”“路,路!”路正用放大镜看一洞蚁xue。

    女的说:“你还是在说那个老话题呢。”

    “是,”男的说“我们永远不会死。”

    “你说的那是抽象的‘我’,可每一个具体的我都是有始有终的,会死。”

    “无限是什么?无限是无限个有限组成的。”

    “这对。”

    “那么,这一回有限的我结束了,紧跟着就是下一回有限的我。

    嗯?这才能实现无限的‘我’。“

    “你要说什么?”

    “人有来生千秋不断,动动相连万古不竭。”

    “但那不再是你。”

    “但那依然故‘我’。姓名无非一个符号,可以随时改变。主体若为绝对,就必是无穷无尽地以‘我’的形式与客体面对。”

    “创世纪?”

    “不,没有创始,也没有穷竭。这不过是世界本来的面目。无始无终,怎么你忘了?”

    “来生能知道今生的事吗?”

    “今生你可知道昨生的事?”

    “那还有什么意义?”

    “本来就没有修成来生以图好报的意义。只是证明,死是没有什么可怕的。”

    “听见没有,世启?”“没有,十八,我什么也听不见。”“他们说死是不可怕的!”“是吗,十八?路,是吗?”路一心一意看着,放大镜里反映出自己的眼睛。

    “死,不过是一个辉煌的结束,”男的说“同时是一个灿烂的开始。”

    “一个辉煌的结束和一个灿烂的开始,”女的重复道。

    四面铃声“叮噹——叮噹——叮噹——”悠扬如歌;八方鼓响“咚咚——咚咚——咚咚——”铿锵若舞。云荡霞飞,草木轻摇,天地正要踊跃,忽然铃声鼓声顿歇。

    “怎么了?”男的说。

    “出了什么事?”女的像是惊慌。

    阵阵浓烈的酒香飘起在祭坛上。然后有了另一个声音,舒缓而且镇静:“你们这一回真不漂亮,谈什么灿烂辉煌。”

    “你是谁?”男的女的一同问。

    我发现老孟似痴似梦坐在我的身旁。

    “别管我是谁,”老孟喝着酒,回答那两个鬼魂“我知道你们活得既不灿烂,死得又不辉煌,这一回可是太不精彩太不漂亮了。”

    两个鬼魂无声无息,很久。

    我说:“他们走了吧?”

    “他们哭呢,”老孟说。他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开怀大笑,颠颠狂狂。

    路兴奋起来:“你们跳得一塌糊涂是吧老孟?一塌糊涂跳得,他们。”

    “他们本来跳得不坏。”老孟一条胳膊勾在路的肩膀上。“可是在还有力气去死的时候,这两个傻瓜却想不跳了。”

    “我不傻是吧老孟?一点都不傻,我。我能跳是吧老孟?能跳得不坏,我。”

    “我们也还在跳呢,”男的说,声音低沉。

    “那是因为你们找不到别的。”老孟捂着嘴嗤嗤地笑。“你们真要是找到了天堂,至少你们死得还算聪明。”

    鬼魂又不言语。

    老孟把酒泼向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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