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短篇小说集_我之舞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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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舞 (第4/7页)

丧尽天良。”

    “跟刚才一样,是狡辩。”

    “跟刚才那个逻辑有点相似,但是你得承认这绝不是狡辩了。

    你明明活着,这不是狡辩所能办到的呀。”

    “不错,活着。又怎么样呢?”

    “活着才能继续谈下去呀。因为活着才能知道一切,而且我们所能谈论的没有半点不是我们所知道的。”

    “什么意思?”

    “这样,你要再问我世界是什么样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就可以告诉你了,世界就是人们所知道的那样的。除了一个人们所知道的世界就没有别的世界了。”

    “还有人们所不知道的世界呢!”

    “那你是在扯谎。你要是不知道那个世界你凭什么说有?你要是知道它有,你干嘛又说那是人们所不知道的?你是人,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男女一齐朗声大笑,祭坛嗡嗡震响。

    男的说:“另外我提醒你,你要是孜孜不倦地想要知道一个纯客观的世界你可就太傻了,要么你永远不会知道,要么你一旦知道了,那个世界就不再是纯客观的了。对对对,你还不死心,还要问,请吧。”

    “人们现在知道了过去所不知道的世界,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世界过去是人们所知道的那样,现在依然是人们所知道的那样。正象一首歌里唱的:从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我怎么好象听到过这首歌?”女的说“这是哪儿的歌?”

    “你不可能听到过。这是我心里刚刚生出的一句歌词,还没来得及去写呢。”

    “常有这样的事,明明没有经历过,却感到非常熟悉象是经历过。”

    “也许是梦里有过吧。”

    “从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那么将来呢?”

    “你发现没有,如今就是过去的将来?”

    女的好半天不再出声。

    “目前世界上有几位出色的物理学家,”男的说“他们的研究成果表明:说世界独立于我们之外而孤立地存在着,这一观点已不再真实了,世界本是一个观察者参与着的世界。干嘛,你要走?我就快要给你证明人有来生了,喂,我马上就要给你证明出人有来生了,喂,你到哪儿去…”

    像《哈姆雷特》中鬼魂消失时那样,天地间响起吟吟的鼓声,然后一切归于沉寂,流雾飘烟瞬间散尽。

    我摇了一下摇把,轮椅动了。

    远处,老孟、路和世启来了。

    “十八,你怎么了?”老孟问我,酒气扑鼻。

    我惊魂未定,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脑子里乱糟糟的择不清楚。

    我、老孟、路和世启,又坐在园子门口等世启的老婆带着儿子回来。远处的街灯昏黄地闪烁,树叶摇曳不时把它们埋没。世启说:“他们也许不会回来了。”世启又说:“她走的时候也许就没打算回来,山里的日子现在过得好了。”世启说:“今天几号了?”

    老孟告诉他,是哪年哪月哪天。世启从衣兜里掏出冷馒头啃,目光一刻不离那条暗淡小路的尽头。“也许我不该让她走。别人跟我说过不能让她回去。别人跟我说,他们走了就不会再回来。”“那你干嘛让她走?”老孟说。世启说:“我不愿意让别人这么看我。我把存的几百块钱都给他们作了路费。我不愿意别人说我连老婆也弄不住。”老孟没言语。世启又说:“我要是去找他们,别人会怎么说?”“别人要怎么说就会怎么说是吧老孟?别人要怎么说就会怎么说。”路玩着那只放大镜。

    月亮上来的时候,我把碰到鬼魂的事跟他们三个人讲。世启不屑一听,笑我并不喝酒为什么也说疯话傻话。那事毕竟离奇,我有口难辩,自己也发愣。

    老孟问我:“那两个鬼魂都说了什么?”

    我试着把我听到的复述一遍。

    老孟说:“这就对了,十八没有胡说。”

    “什么,你说他没胡说?!”世启睁大眼睛看着我们三个。

    “十八没有胡说,”老孟说“这是真的。那两个鬼魂也没有胡说。”

    路笑了,手舞足蹈。“他们还在跳呢是吧老孟他们还在跳呢?”

    “他们不可能停下来。”老孟又拍拍路的肩膀。路显得很兴奋。

    “你们又说什么黑话哪,”世启说“你们说是那两个老人?”

    “为什么非得是那两个老人不可?十八已经不在意他们是谁了。”

    我说:“不,是那对老人。”

    老孟遗憾地拍了下腿,笑道:“那就随你们的便吧。”

    “你看见他们了?那对老人?”

    “我觉得是。我感觉是他们。”

    园子里怒容串牵宏宏宰串宏宏宰宰,风铃也响。世启把轮椅摇到我们三个中间。凉风习习。世启说话的声音也抖。

    “我早就说他们有什么伤心事。我早就说过,他们的表情很痛苦。”

    “不是。他们有说有笑,有说有笑的。我还是认为,他们死的时候很轻松很坦然。”

    老孟说:“你们俩和那个警察一样,太看重他们是谁和那些杂七杂八并不重要的事。你们都没弄懂路的意思。”

    “路是什么意思?”

    “路说他们跳得一场糊涂。”

    “路瞎说呢,老孟你也少喝点酒,”世启说。

    老孟笑起来:“生和死的事本来不是警察管得了的。路,把第二道题再给他们说说。”

    “也找不到一条线是吗老孟?你们也找不到一条线。是吧老孟谁也找不到一条线?”

    “谁也找不到。”老孟从路手里拿过放大镜递给我。

    我说:“这我懂。不用放大镜我也知道,和找一个点的道理一样。假如有一条线,不管多么细也是一条面,不管有多薄也要占有空间。”

    老孟说:“这下我相信了,十八上学时功课肯定是学得好。”

    “这有什么,”世启说“这和生死有什么关系?和跳舞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两个鬼魂没有出现,我、路和世启在祭坛上空等了一场。老孟一个人坐在园子门口,他说那鬼魂要说什么他早都知道,何必再听呢。“祭坛上的事一定是真的,十八没有胡扯,”他说。世启问他:“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真的呢?”他说他碰见过这样的事。

    “有一年我也象盼望放假一样地盼望过死,那时我碰见过。”第三天和第四天,鬼魂都没出现,世启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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