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海六部曲5:地海故事集_三燕鸥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三燕鸥 (第11/13页)

上举,动作缓慢稳定。无论对方做什么,都定不了他。

    房子消失。没有墙壁、没有屋顶、没有人影。晨光下,早生站在村庄广场的尘土上,双臂高举在天。

    这当然只是幻象,却也稍微阻碍他的咒语,他必须解除幻象,带回周围门框、墙壁、屋梁、陶制餐具、石壁炉与桌子。但无人坐在桌前。敌人消失了。

    早生很生气,非常生气,如盘中食物被夺走的饿汉。他召唤燕鸥重新出现,但他不晓得燕鸥真名,无法掌控他的心或智。召唤无人应答。

    他大步踏离房子,转身,施下火咒。火苗立刻迸出,屋顶、墙壁及每扇窗都窜出火舌,妇女尖叫逃出。她们方才一定躲在后面房间,他丝毫没注意。“猎犬。”早生心念猎犬真名使出召唤咒。老人不得不来,对此十分不快,说:“我就在下面那边酒馆里,你只要说我的通名,我就会过来了。”

    早生看了他一眼。猎犬立即闭嘴,不能多言。

    “我准了才能说话。”巫师说:“那人在哪里?”

    猎犬朝东北方点头。

    “那里有什么?”

    早生打开猎犬嘴巴,给他足够声音,他以平板死枯的音调说:“萨摩里。”

    “他是什么形体?”

    “河獭。”平板的声音说道。

    早生笑了:“我去等着抓他。”他的人腿变成黄色利爪,手臂变成宽广羽翅,老鹰飞冲天,越风而去。

    猎犬嗅嗅,叹了口气,不情愿地拖着脚步尾随在后,身后村落火焰熄灭,孩童哭泣,妇女在老鹰身后叫喊诅咒。

    试图行善的危险,在于内心会混淆善意与善行。

    一只河獭沿着叶纳伐河快速下游,想的不是这些。除了速度、方向、河水甜美的味道及游泳的甜美力量之外,它其实想得不多。但弥卓坐在巷底村奶奶家桌前,跟母亲、姊姊说话时,他想的正是跟这个差不多的念头,之后屋门一推而开,那可怕的闪耀身形便站在门口。

    弥卓来到黑弗诺时心想,无意害人便不会伤人。但他已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孩童因为他身在那里而死,他们在折磨中死去,被活活烧死;他让姊姊、母亲和自己陷入恐怖的危险,还危及柔克。如果被早生(他只知道此人的通名及恶名)抓到,被他利用一如他人,柔克众人都将暴露在那巫师的力量及他掌握的船舰军队之下。弥卓那时就会将柔克出卖给黑弗诺,如同不知名巫师将柔克出卖给瓦梭一般——也许那人也以为自己不会伤人。

    巫师前来时,弥卓一直想着该如何立刻离开黑弗诺,而不引人注意。他依然无解。

    现在身为河獭,他只想永远维持河獭形体,当只河獭,待在甜美褐水、活动河流中。对河獭来说,没有死亡,只有生命到达尽头。但这只滑顺动物有人类的心智,小河流经萨摩里西方山丘时,河獭爬上泥泞河岸,化回人形蹲在河边颤抖。

    现在要去哪儿?为何来到这里?

    他没有想法。他选择最方便的形体,照河獭习性跑到河边,照河獭习性泅水,但他必须回到人类形体,才能像人类思考、躲藏、决定,以人类或巫师的方式行动,对抗猎捕他的巫师。

    他知道自己不是早生的敌手。为了定住第一个缚咒,他已用尽力量抵抗。幻象及变换是他仅剩技法,若再次面对那巫师,他一定会被摧毁,柔克也跟他一起。柔克及其子民、他心爱的伊蕾哈,还有芙纱、鸦、多莉,所有人;白色中庭内的喷泉、喷泉边的树。只有大林挺得下去,只有碧绿、无言、屹立不摇的山陵。他听见伊蕾哈说“黑弗诺隔在我们之间”;他听见她说“所有真正的力量、所有的太古力,追本溯源,都是一体”

    他抬头。凌驾河流之上的山边,就是他与提纳拉、还有在他脑中的安涅薄,曾一同来到的山边。绕过后略走几步就是那道裂隙,那道密缝,夏日碧草下依然清晰可见。

    “母亲,”他跪着说道:“母亲,对我开启。”

    他将双手覆盖在大地密缝之上,手里却无力量。

    “让我进去,母亲。”他以与山坡同样古老的语言低声道。地面略略颤抖后开启。

    他听见一只老鹰尖鸣。他站起身,跃入黑暗。

    老鹰飞来,在山谷、山坡、河边柳树上盘旋尖鸣。它盘旋、搜寻又搜寻,后循原路飞回。

    良久之后,已是向晚,猎犬蹒跚走入山谷。他不时停停嗅嗅,在山坡旁大地裂隙边坐下,歇息疲累双腿。他研究翻起的新鲜土块、草被压扁的地方,轻抚弯扁草茎,让它站直。他终于站起身,到柳树下清澈水边喝口水,走回山谷,朝矿坑前进。

    弥卓在疼痛中、在黑暗中醒来。漫长时间里,也只有这两样陪他。疼痛来来去去,黑暗随侍在侧。光线一度微亮近乎黄昏,他勉强看到四周。一道斜坡从他躺卧处往下伸向一面石墙,石墙对面又是黑暗,但他无法起身走到石墙,疼痛再次激烈回到手臂、大腿、头颅。黑暗包围他,一切消失无踪。

    口渴,伴随而来的是疼痛。口渴,还有流洩的水声。

    他试图记起该怎么发出亮光。安涅薄呜咽哀伤地对他说:“你不能制造光吗?”但他不行。他在黑暗中匍匐前进,直到水声愈来愈大、身下石头尽湿,他盲目摸索直到发现水为止。他喝水,试图再从湿润石头边爬走,他非常冷,一只手臂疼痛无力。头又痛了,他抽噎颤抖,试着将自己缩成一团取暖。没有温暖,也没有光线。

    虽然四周依然一片漆黑,他却坐在离他躺着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他全身蜷缩,瘫散在地,附近有条云母岩脉渗滴出的小水流,不远处还缩着另一堆腐烂的红丝绸、长发、骨头。在那之外,一串岩xue向深处延伸。他看到其中的岩室通道远比所知延伸得远。他以同样事不关己的兴味看着那串岩xue、提纳拉与自己的身体。他感到一阵淡淡懊悔,今天会死在自己杀死的人身边,也算公平。这样也对。没有什么不对。但他体内有某种事物在痛,不是尖锐的rou体疼痛,而是漫长、一生的哀痛。

    “安涅薄。”他说。

    然后,他回到自己体内,手臂、大腿、头上感到强烈痛楚,在盲然黑暗中恶心、晕眩。移动身体时,他痛得啜泣,但还是坐起身。我一定要活下去,他心想,我一定要记得如何活下去、如何发光。我一定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