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虹中短篇科幻作品_伤之树mdash;mdash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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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之树mdash;mdash (第5/11页)

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但总比未出闺阁的小姐要强。

    套着一身异族灰袍的女人正在眺望远方,她的目光似乎要穿过眼前层层叠翠的山峦和玉带般的河流谷地,望到更加高远的去处。早晨的阳光穿过山崖上的树木与枝叶印在她灰色的衣袍上,那景象让邱树无端地一阵迷乱。

    随后她告诉自己说,这一定是因为还不适应用别人的眼睛来看一个原本与自己同性别,现在却须同异性对待的女人。

    灰袍女子听见马蹄声就别转头来,她的眼睛明亮清澈,但镶嵌着这双眼睛的,却是一张又黄又粗、疤痕累累的面孔。

    “啊——疤面女。”邱树脱口而出,又立刻充满歉意地用手捂住嘴巴。这个动作是有几分女人气的。

    见到邱树的刹那,灰袍女子的目光停滞了片刻,开合的口唇吐出了一个名字。但那细微而轻柔的音节似乎被那一声突兀的“疤面女”惊吓住了,无声无息地化入了空气中。

    邱树催马上前:“请问这位大姐,此路通向何处?”

    “问我?”疤面女一挑眉“你向我问路?”

    她眉头那一挑似乎在邱树心里勾了一下,感觉好不古怪。

    “是…”邱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应声的口气越来越虚。

    “一直往下走,离白帝城大约还有半月马程。我的西域马不善走山路,你那川马大约十日就能到紫阳1。”

    “那我现在蜀地?”

    “你…”疤面女狐疑起来“你怎会…?”

    “如何?”邱树忽然想到,对方也许认识这个躯壳的本尊。倘使唐伤是蜀人,在蜀中向熟人如此问路,一定会惹人惊疑。但疤面女若真是旧识,又为何不与唐伤相认?

    疤面女不再应声,顾自拍马上路。邱树跟随而上。原本不知所措的她此刻认定,只要跟着疤面女,就一定能走出深山。也许是对方的丑陋,反而让邱树生出一份安全感,仿佛丑女是一定不会害人的。

    山道上冷冷清清,只听得两马八蹄声声清脆。在山中行了半日,疤面女居然一声不吭。邱树的川马走山路的脚程快些,偶尔超到了疤面女的前头,就主动停下来等上片刻,而她每次见到邱树也见怪不怪,只管继续赶路。两人使这样前前后后地同行了大半日。一直无话,邱树肚饿时找出干粮来吃,原本打算招呼疤面女同用,但刚打开手帕飘出味儿去,疤面女便也从鞍上的挂囊里取出馕来,一声不吭地吃了。

    傍晚时分,他们才见到路边有一家破烂的小客栈,疤面女一夹马腹,顿时比邱树多冲出几丈远,先行下马住店。待邱树赶到时,客栈老板抱歉地告知,刚刚客满,实在要住,就只有柴草房了。

    邱树望着伙计帮她在柴房里铺上临时的铺盖,鼻子里蹿进一阵阵畜牲的膻气,让她越来越局促。所谓柴草房,和马圈只有一栏之隔,连隔门都没有。昨夜虽在室外过夜,却是仙境般的地方,也胜过眼前的马圈。

    山里的夜晚冻人。邱树蜷缩着身体哆嗦个不停——我以后要怎么办,该去哪里?蜀地距离临安千里迢迢,一路风险重重,我还是顾自去西域吧,管那唐伤是死是活。

    可是想到自己的旧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占领,心里又是一万个不乐意。——那个身体,是“他”喜欢的身体,我无法置之不理——一但又想到眼下这个身体,想到自己进驻这个躯壳以来种种奇怪的感觉,她不寒而慄——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唐伤,一定要,不管是否能回去,我必须要找到我原来的身体。

    咿呀一声,柴扉半开,月光流泻而入。门外站着那个与她同行了大半日的女人。她背光,一片阴暗中她的目光如两点哀伤的烛火静默地燃烧着。

    邱树忽然觉得,这种情形似曾相识。何时?何处?

    “还住得惯吗?”那月光一样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托赖,还过得去。”邱树挺起腰。

    “去我那里吧。”

    “好,”字几乎出口,又生生被邱树咽了回去。她猛醒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男人,为何疤面女会邀“他”同房?

    “草原上的人不怕牲口的味道。住这里我比你习惯。”疤面女说着,放下了背上的包裹。她还真的背来了行囊,要和邱树交换房间?

    邱树惊疑之间也有感激,但事有奇巧,她不敢冒失,虽然疤面女放下包裹坐了下来,邱树依然没有起身换房的意思。为了不使自己的拒绝过于生硬,她决定先扯几句闲话。

    “你家乡的草原在那里?”

    “大漠以西,天山以北。”

    邱树一震。

    “但那不是我的家乡。那只是我的来处。”疤面女垂下眼帘“你还不走吗?”

    “我…我听说,那片草原水草丰美,是美丽的天鹅之乡。”邱树的话音开始颤抖“有一族世代相传的蒙古人以行医为生,叫做…”

    “武林中人听说过宝力格也不为怪,他一家本来就是四大神医世家之一。其实,这次我来中原,就是为他采办一些药材。”

    “你…认识宝力格?”邱树几乎是扑到疤面女的身边,急切得几乎想攀住她的脖子。

    “我的命是他捡回来的,他是我的恩人。”疤面女别过脸来望着邱树的眼睛:“你…怎么了?”她略开的领口里露出一抹与面部皮肤迥然不同的玉色肌理,被灰色衣袍包裹起来的身体从这个领口里透出所有酝酿的气息。这气息像迷香似的,让邱树动弹不得。

    ——风在高天上抹开流云。她的琴弦在指下流出琴音,早春的葛岭一山呼之欲出的浓绿。马道上那个驻足倾听的过客又惊又喜的表情。

    无论邱树的头脑多想紧紧抓住那段回忆,但全身涌动的热潮却不听使唤,把她向另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拖曳过去。待她明白过来时,发现自己正把脸埋进疤面女的领口,嘴唇紧贴着柔滑细腻的肌肤。

    邱树惊骇万状的表情被疤面女看得清清楚楚。

    疤面女一把推开惊呆的邱树,夺门而出。青灰色的背影化入月光之外的阴影。

    望着她离去,望着她的身影消失,邱树忽然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痛。仿佛有一只手在搅动她的五脏六腑。最痛的,是头部。她合上眼,脑海中闪过霹雳般的强光。橙黄的下弦月边上露出的奇怪光圈。然后是金属建筑物的内部,闪闪的穹顶,水晶棺上系着链子,不,其实是连着各种管子…

    “不!不!”她听到自己骇异的尖叫。

    ——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不能再见到那个丑女人,我一见她就浑身古怪。我不要这样,我不想做出那种奇怪的举动。不,我不想真的变成男人啊!

    可是邱树的脚步为什么又迟疑了?她出门时一再回顾方才疤面女没有拿走的包袱。

    那是诱惑的宝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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