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黑瓦_第十六章赵一亮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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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赵一亮 (第4/8页)

干活,不干活就是二流子。既然地里的活儿干不了,就干这染坊的活儿吧。赵―亮只有认可,别无他法。放寒假时,我去看他,他正在给取活儿的人算账,围个沾满各种颜料、斑斑驳驳的围裙,在那儿拨算盘,已经有点像个染坊主的样子了。交了活儿,算了账,就过来跟我说话,倒也平静、自然,仿佛他本就是个染布的。活儿很多,他不能停下活儿专门与我说话,就一边干活,一边与我说话。我要给他帮忙,他连忙阻止“不不不,颜料会染了你的手和衣服的。”他总是不住地向我询问学校里的情况,仿佛学校对他来说,已很陌生很遥远了。

    他问了许多关于我自己的情况:“钱够用吗?不够对我说。”

    “我的胡琴你可以先拿去拉,反正我现也没空拉。”“你和陶卉到底怎么样了?陶卉这个女孩不错,但陶矮子是个势利眼。”…比起从前来,他显得很随和,很有人情味。

    我和他谈了很长时间的话,才去学校取东西回家。

    当赵一亮认清了前途,明白了自己能够承担―个什么样的角色之后,就不再焦躁,不再伤感,更不再绝望,而换了另样的姿态。生活改变人,有时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赵―亮不再羞于他家祖传的行当了。他围着大围裙,很坦然地走到大街上去,走到人群里去。见到他的那些仍在油麻地中学读书的同学,他居然也不再感到那双手的寒碜了。他甚至能在与他们分手时,将手高举起来与他们告别。“这有什么呢?我就是―个染布的嘛!”他的脸上开始出现笑容,一种普普通通的寻常男青年的笑容。他开始学会抽烟了,初时,只是冒一冒,不久,就能像倒吸―口凉气那样将烟吸进肺里去,然后在仿佛过了―个世纪之后,才将那烟从鼻孔中缓缓冒出来。那双手是拉胡琴的,本就比通常人的灵活,因此,刚学会抽烟不久,弹烟灰时的动作就显得十分老道了。那天,我在街上碰上了他。他围着围裙,挎着个竹篮在买豆芽菜,耳根旁夹了一根烟,像个大师傅。这个形象使我在几天的时间里都老想着从前那个赵一亮。

    赵一亮的父亲老了,身体也不太好,见赵―亮能够安心地在染坊里干活,心里倒也高兴,就将染布的手艺一―地教给他。等赵一亮能够独当一面了,就退到了后面,让赵一亮主活儿,自己打帮手,并将这染坊的一切财务都交给了他。反正就这么―个儿子,一切,都是他的。赵一亮就忽然地意识到,这个染坊是他的,不管他乐不乐意,反正他得继承它。他也忽然一下子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了。他的心思开始越来越多地用在染坊上――这是他以后的生路,是祖上留给他的财富,他的未来早已被这染坊规定好了。

    我觉得,赵一亮越来越比我大了,大了许多(其实才大我一岁),并且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有人来给赵一亮提亲,他父亲想,这染坊也需要―个帮手,觉得早点给儿子成家,也是件好事,但怕儿子不太愿意,就犹豫了许多日子。后来,又有人来提亲,他父亲说:“直接问他吧。”没想到去问赵一亮,赵一亮竟没有说不愿意,只是脸红了红。他没有其他心思了。他只能像许许多多的农村青年―样:成家立业。再说,他的身体也完全发育成熟了,到了想有个老婆的时候了。他读书时,曾喜欢过―个女孩。然而,变得现实起来的赵一亮知道,现在已没有这个可能了。他在口袋里揣了几包好香烟,懵懵懂懂地跟了媒人去相亲。那个人家的姑娘在他面前晃了晃,低了头进房里去了。他觉得那个姑娘不算好看,也不算丑,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脑子里糊糊涂涂的。那媒人路上问他:“那姑娘行吗?”他不吭声。媒人说:“不吭声,有八分。在家等我话吧。”赵一亮回到家,继续做他染坊里的活儿。心里也不太去想那个姑娘。隔了两天,那媒人没有露面,他反而想了:那姑娘和姑娘家同意了吗?又等了几日,那媒人依然没来。他母亲就去问媒人。母亲问完后,就急急回来。赵―亮看到母亲的脸色不太对头,知道事情没成。就有了一种失败感,但并不强烈,依然做活儿。

    后来,他跟了别的媒人又相了两次亲。后一次,他见到的那个姑娘,还像个小孩,不过,很让他喜欢。隔了两天,媒人上门送话来了:“那姑娘家有意与你家做亲。”赵―亮心里很高兴,那天,把好几块布染杂色了,被父亲骂了一顿。但看看他也要成家立业了,就没有太狠骂。赵一亮的母亲就开始准备定亲时给姑娘和姑娘家的东西。走在街上,脸上满是笑容。然而,这里将布呀什么的都买好了,媒人却连夜赶来打招呼:“别忙乎了,那人家的姑娘死活不点头。”

    这一回,赵―亮自卑了。从前对自己的那份自信,被彻底地打掉了。再干活时,就很没有力气,于是又惦记起他的胡琴来。

    他看着活儿,也不急着去干,躲在他的小屋里拉胡琴。但,现在拉胡琴跟从前拉胡琴,感觉全不一样。从前拉胡琴,满心田的傲慢、优越与潇洒,―起往十根指头上流,拉的是―份派头,―份精神。现在拉胡琴,纯粹是因为无聊、寂寞与苦闷。从前是表演,现在是向胡琴寻找自我,表现自我。这倒也是真正的艺术了。但,他父亲骂开了:“没出息的东西,找不到婆娘就这样!”他拿了胡琴出门了,到河滩上的无人处去拉。流水漠漠,水鸟怨怨,篷帆寂寂,他将那胡琴如情人―般搂在怀里拉,那曲子真是如泣如诉了。

    他母亲不服气:我家―亮,人样子也不差,还有―个染坊,又有这么一份好家产,怎么就说一个―个不成呢?她就去追究原因,不久就明白了:全被许―龙给捣了(这地方称破坏――暗中破坏,为“捣”此―字,比官话“破坏”一词凝陈、形象、得劲)。

    上―章《染坊之子》说了,跟许一龙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的理发店是―个收购并销售消息的地方。小镇上没有什么消息传不到理发店来。而这些消息一旦传到了许―龙的耳中,他就得按他个人的好恶做些加工、编排。添油加醋,这是许―龙的拿手好戏。有一些消息,他会按住不发,使那些消息总也传不开去。

    他不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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