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中短篇科幻作品_逃出忧山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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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出忧山 (第3/9页)

文学出身的妻子说。

    “红军万里长征不就是靠的两条腿吗!我们难道就做不到?真是…妇人之见。”

    不知怎么竟说出了“红军”这样的词语,韩愈自己也觉得有些不伦不类。还有什么“妇人之见”

    但他突然有些气壮。在北方那座城市里,他是不敢如此顶撞妻子的。可是,此时此刻的忧山给了他勇气,使他竟能…。他吃惊地看了看她。

    她仅是黯然道:“是了,我们难道还不如红军?为什么要拿红军来打比喻?”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团结合作而不是内哄。”妻子求饶般地说。

    这时,他们同时看到忧河边有一个公安局的派出所,门口停着两辆中华牌山地自行车。这座城市是山城,倒少见有自行车。韩愈心下疑虑。然而他却不愿多想。他们都是北方人,善于骑术,便纵身而上,开始逃亡。

    这天的太阳非常毒辣,柏油路上甩着他们缩水了似的影子,韩愈从未意识到他们的身体竟有这般卑琐。

    一生一世难得有这种清静。路途中,他们极想遇上哪怕个把行人,却满目仅是绝好风景。只见有村镇乡居,游乐场馆;亭台馆榭,政府楼舍;石林秀湖,厂矿企业;摩岩佛像,外商公司;纤陌田野,乡间别墅。人都弃世而去。而那大佛,随他们行了一程,便慢慢地滞后而最终看不到了。一路上,夫妻间也没话。

    傍晚,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座石桥,桥上打一横幅,上写“欢迎各界人士前来乐止县投资合作”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就要逃出忧山。韩愈觉得太容易了一些。

    隐约见那边树影婆娑,似闻鸟鸣。妻子这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妻子说:“我累了。再也不想走了。”

    韩愈说:“不行,我们还没逃出忧山。”

    这时他心中却对忧山充满留恋。

    “逃出忧山?”

    妻子象学外语一样复述韩愈的话,使他感到陌生。

    他使用了“逃出忧山”这几个字,而不是“走出忧山”

    或“离开忧山”甚至“告别忧山”这是一种立场或态度么?忧山是危险的代名词。但韩愈感到这样的结论仍然很表面化。

    他便含混地重复:“是逃出忧山。”

    “那么,就算是逃出忧山,休息一会儿又有什么不好呢?”

    妻子的声音柔软,象海妖的歌声。这时晚霞从西边化开来,点燃深不可测的三原色。周遭的稻田、树林、小桥和流水都自成格局。忧山的恐怖,仿佛正在不可避免地幻化成韩愈毕生寻找的一种美妙感觉。韩愈心中告诫,这无非又是一个骗局,但他却不能抵御其诱惑。那两辆拾来的自行车便在他们面前偎立。妻子以迷蒙的眼神打量它们,韩愈心为之一动。韩愈想到他终于挫败了妻子企图在大佛脚背上与他重逢的阴谋,但这一天他又确实与妻子结伴同行。这的确是一个悖论。两人同行这样的情形,算来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因此,他以另一种形式遭遇了失败。妻子一直善于临场发挥,化敌为友,利用危机做为台阶,因此,她最终有可能成为他们关系中的胜利者。

    “告诉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又在想什么?”乐止县快到了,果然,妻子的语气渐趋强硬。

    “没想什么。”

    “你是不是在想,要是我们早点重游忧山,我们的关系也不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未必”

    “你为什么要急着逃出忧山?”

    “不是你要逃命么。”

    “谁要逃命呀。”

    女人便冷笑了一声,好象是看透了韩愈的虚伪,同时看到了他的结局。韩愈回忆起一路上车船辗转的艰辛,想起离开北方那座城市时的无奈心情,对于忧山便愈发产生了幽幽的迷情。

    他的问题在于他不知道女人把什么看得更重。他缺乏要挟她的办法。四年中,他浪费了许多时机。现在,他肯定又在浪费一个大好时机。忧山危险表面性之后的东西,可能就隐含在这里。

    北方那座城市中的一切现在毕竟已在感觉上很疏远了。

    这时暮色沉降下来,天空中逐渐铺排上星星,一会后,已能分出星座的形状。这星星,在北方那座城市被灯火和废气污染的夜空中,是始终隐遁的。此时的星空似乎什么地方与平常的星空不同。韩愈妻子的脸有一半融在星光中,显出年轻的假象。出了一会神,这张脸依在了韩愈的肩上。韩愈大出意料,没有能够避开,被一阵核辐射击中的感觉所袭,心里猛烈地想吐。一旁的石桥的轮廓,开始模糊着后退。但这般也不能持久,因为野地里寒意已从四面冒出,竟有秋冬之交的气氛,全然不象时令应有之象。韩愈逃出忧山的意志弱化了。他转眼见不远处有一个路边小店,心想今晚确实也不能再赶路,便示意到里面过夜。

    这店是随处可见的那种农户开的小饭馆,兼做客栈,主要招待长途汽车司机。里面黑暗万分。他们招呼了一声,没人响应。所幸,他们还是找到了一柄蜡烛,一包火柴。又凭它们找到了一些冷食。两人胡乱吃了一气,又找到了一张较干净的床铺。韩愈犹豫着,心想他们很久都是分床睡的。

    但是在这个夜晚,韩愈与妻子树藤一样缠绕一起。

    他吻她全身,打着抖。他们已有很久没有同过床。韩愈正欲行事,却见一束星光猛然从窗外刺入,象一道刻薄的眼光,洞察他们的全部行为。韩愈顿然不行。

    “睡吧,”韩愈沉闷地说,好象是一个童男,为自己的行动感到羞涩和不安。然而他随即振奋地想到,他居然在最后一刹那间战胜了妻子的诱惑,避免了重蹈四年前忧山小客栈中的覆辙。

    他们还在忧山啊。

    韩愈突然忘记了北方那座城市到底是哪座城市。

    女人又开始抽泣。这种抽泣韩愈以前也曾听到,一如竹箫。

    半夜,韩愈被强烈的感觉拽醒。窗外一颗星星好大好大,正把光芒在他脸上狂吻。星星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呢?而且那光芒吻在脸上,确实具有针扎的实感。

    昨夜就是这颗星把眼光探入的。韩愈心一懔。这时发?现妻子不在身边。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没有听到回答。

    韩愈凑到窗口,看到外面广阔的田野被星光映得雪亮。巨幅的夜空好象正在熊熊燃烧。他冲出房间,看见小石桥上磷火闪闪,停在门口的自行车已经不见。

    白亮刺目的夜雾中,他似乎见着一个黑影在田野间飞跑。好象是人,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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