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女儿_第十九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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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第2/3页)

取下。

    我懒得看她,干脆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母亲叫我,我张开眼睛,见她手里拿着一支口琴,摊开的布包上是墨蓝色儿童绒帽。口琴和帽子都是我曾径见过的,她把口琴递给我。“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说这话时好象带着一种莫名的快感,仿佛是一个击中要害的报复。

    “为什么?”我问,我知道母亲在说谁。

    “他得肺癌死了。临死前他希望见到你和我,让他的老母亲去找你二姐,好不容易找到二姐,二姐却没有过江来叫我,即使叫了,你也不在。”母亲拿准我地说“即使你在,你也不会去的。”

    “我不在,”我喃喃重复母亲的话。在1986年4月20日生父咽气的那一刻,三年前,二十四岁的我在哪里?在哪个城市潇洒地打发时光?可能和一群人在喝酒闲聊,哈哈大笑,正把身体倒向一个自认为爱我的男人的怀里?我想不起来,感觉脑壳上开始有东西在敲,我从被子里坐了起来,语气平淡地说“人要死了,我还是得去的嘛。”

    母亲俯下身的脸,我看不清楚,觉得她在冷笑,但是她的手抹了抹脸,那么说她在流泪。

    二姐写信从来没提这事,我相信她今后也永远不会给我讲这件事:生父的母亲,我的婆婆,为了儿子临死前想见我一眼,来找二姐。二姐却直接了当地说“你不要来找我们家,不要来找我们家六六,我们家六六不会认你们的。”

    二姐会一直守住这个秘密,如同她守着另一个秘密一样:曾代母亲收我生父按月寄来我的十八元生活费。

    母亲后来知道了,也没有一句话责怪二姐。在这件事上,母亲心里一直很虚,她对我们家其他的孩子都总是采取一种卑微的姿态,把一腔委屈和悲痛留给自己。

    母亲说她有感觉,连续好些天夜里做梦,都梦见我生父象个小儿哭啼,责怪母亲不去看他。以前他在她的梦里不是这副样子,母亲便知道他已走了。

    癌症晚期,没有医院肯收他,集体所有制的塑料厂不肯出医疗费,家里人抬着他,一家家医院走,只有几张病床的一个乡镇小诊所算是开恩,收下他等死。他的妻子侍候了一段时间,也不干了,连火葬场都不愿去,她心里明白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死的时候,他就叫我和你的名字,求他的老母亲来找我们俩。”母亲停了停,说我生父平常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他得肺癌是由于缺营养,身体差,在厂里长年做石棉下料。婆婆拉住母亲的手哭着说,他才四十九岁,我这种活够了的白发人不死,他啷个死了,老天爷长的啥子眼睛嘛?

    3

    或许从那以后,母亲就开始把佛请到家中,父亲和母亲也分开睡,母亲可能每夜哭醒?但她比以往更细心周到,照顾着比她大十岁的父亲,天一亮就上阁楼去,倒掉父亲的尿罐,提着烧开的水,为父亲泡上一杯茶,因为父亲的支气管炎,她硬是把父亲的叶子烟扔掉,让父亲戒了烟。父亲生病卧床不起时,母亲就把做好的饭菜送上楼,喂父亲,睡在父亲身边,怕父亲一口气喘不过来。她宁愿自己走在父亲后面,哪怕到时她一人无人照顾,若她走在父亲前头,没她,父亲怎么办?

    她不爱父亲,却为父亲做从未为我生父做的一切,她的孤独,她的心事,只能向佛诉说,她没有一个听众,连她这刻对我说的,也是声音轻得不能再轻。知道眼瞎耳聪的父亲未睡着,听力神奇地好,一层薄薄的楼板也没用,她不愿意伤害父亲,她认为自己伤害父亲已经够多的了。

    口琴的冰凉,刺激着我好不容易在棉被里暖和过来的身体。我这个冷心人,不,一个冷血动物,伸过手去拿那顶墨蓝色的小帽,摸着面上的丝绸,里面的绒,帽子上被老鼠或虫咬坏的小洞。我闭上眼睛,想象当年生父怎样从他的裤袋里掏出这顶帽子,然后把它戴在我的小脑袋上的一串动作;站在严冬寒流中,他对母亲说风大,不要让我着凉了;我十八岁时,我们一辈子唯一的一次会面,他那副小心翼翼百倍讨好,想讨我喜欢的种种情形一一浮现在我面前。

    他在城中心的最高点枇杷山公园,对我说过的话,当时我根本不在意,这时我却一字一音记起来了。

    他说,你的身世,你千万不要透露给任何人。尤其是你未来的丈夫,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你丈夫公婆会看不起你。你以后一生会吃大苦,会受到许多委屈。

    他说,在他跟着我时,他看见了许多我受人欺侮,又不能奔过来帮我,心里直恨自己。

    他说,你得原谅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你得原谅你妈和我,你得对你妈好点,为了你,她太受苦了。

    那个焰火齐放的夜晚,想起来真是灿烂。我当时感觉到那是一个节庆,不明白这座山城有什么可喜气,想必是国庆节。为了确认,我在图书馆翻到1980年旧历八月二十三日,母亲和生父记在心头的我的生日。那天正是十月一日,这个国家在庆祝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十一周年的大喜日子。那天晚上最高级领导人在人民大会堂设宴请外宾,柬埔寨诺罗敦。西哈努克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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