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_第八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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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第8/9页)

在工厂周围到处张望,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瘦削而漂亮的脸上现出了忧郁的神色,这张脸由于他内心的痛苦,显得痴呆呆的,好象冻结了一样。这种痛苦在他那塌陷下去的眼中,在他那尚未被淡黄色的小胡髭所遮住的嘴角上,也有所表现。他是卡罗尔的老同学和老朋友,现在他也是一个相当大的棉纺厂的老板。

    “你说吧!什么事?”卡罗尔说着,把他带进了一栋又大又高的房子里。这里陈设着一排排很高的铁架子,上面摆满了一行行印染机上的铜转轴而闪闪发亮。这些铜转轴乍看很象一大卷一大卷上面绘着用于印在布料上的象形文字和图案的纸张。

    “我马上对你说。”特拉文斯基坐在一个箱子上说。

    他脱下帽子,把头靠在墙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养精蓄锐,准备说话。

    “你病了吗?你的脸色不好。”

    “一个破了产的人怎么能有别的样子。”他十分痛苦地说。

    “怎么啦,是谁又夺去了你的?”

    “比这还糟,因为我已经倒下了,这一次就肯定起不来了。”

    “你说什么!”他喊了起来,假装感到惊讶的样子,其实他早知道特拉文斯基已经站不住脚跟了。

    “这一次危机,不仅席卷了许多强有力的公司,不仅现在烧了格罗斯曼的工厂,而且它也没有放过我呀!我的期票在星期六就到期,可是那些借债的人都破产了,我什么也拿不到。我要支款,这样的话,也支不出了。见它的鬼去吧!真倒霉,我这是第三次处在破产的边缘了,如果我这一次滑下去,就再起不来了。”

    “你要支多少?”

    “一万五千卢布。”

    “这个微不足道的数目就叫你垮台?”

    “数目不多,可我连这个也没有。我想借,却没有办法。在罗兹现在谁都没有现金,而且目前已经形成了一种人人自危的局面。格罗斯吕克昨天拒绝给罗岑贝支付二万元,这最好不过地说明,银行就是对于最可靠的期票,也不愿意办理贴现。大家都很害怕,因为罗兹现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谁只要有点不小心,就会掉下深渊的!这究竟怎么个完结?一个可怕的季节呀!我仓库里有现成的棉纱,值一万元,可是谁都不问。要货的人少了,生产已经缩减了一半,这样我自己就不得不干了。我必须给人们支款,我要生活,要开机器,因为机器只要一停,损失就是我的。不得了呀,这个危机一来,叫我赔光了。这是什么年代呀!我就是以我整个工厂、以这么多的机器、以我个人的人格担保,也连一万五千卢布都借不到呀!”

    “你向布霍尔茨借过没有?他昨天支援了沃尔克曼。”

    “他这是用来害莎亚的。我怎么也不能去求这个德国人的帮助。我讨厌他,向他求援对我来说是一种耻辱。”

    “如果说他无疑可以救你的话,那这有什么。”

    “不!他知道我是怎么看他的。”

    “我在他面前可以为你说话。”

    “谢谢你,我不能这样做。到一个所仇恨的人那里去求援,对他提出自己羞于表示的请求,这不仅违反我的原则,而且简直是下流,是卑躬屈膝。”

    “高尚的逻辑。”卡罗尔抽着纸烟,不耐烦地说了。

    “我只有一个逻辑。这不是什么高尚的逻辑,而是一个正直人的普通的道德逻辑。”

    “你不要忘记你是在罗兹,我看你总是忘记了这一点。你以为你是在中欧一些文明人中做生意。罗兹,这是一带森林,是丛林。你如果有一双铁腕,你就要大胆地干,要毫不留情地把自己亲近的人掐死,要不然他们就会把你掐死,喝你的血,对你吐唾沫。”

    他还说了很久。他同情特拉文斯基的不幸。他很了解他,他赞美他的为人;可是他对他企图在罗兹做生意时采取这种波兰人的不灵活的办法,对他承认并以为在和人处理关系时所不可少的正直态度却抱有一种轻蔑和厌恶感。在这个城市里,正直是几乎没有它的地位的,最重要的是…就是在罗兹的范围之外,也很少有人依靠这个。在这个欺骗和盗窃成风的地方,谁如果想有一点和大家不同,他就别想存在下去。即使他不知疲倦地劳动,即使他在生意中投入很大的资本,他最后也会被淘汰,因为他经不起竞争。

    特拉文斯基很久没有说话。他把后脑勺靠在一个很长的转轴上,一双眼睛不停地瞅着急忙徘徊在铁架之间的一条狭窄走道上的十分生气的卡罗尔。

    工厂到处都在发出低沉的轰隆声,就象永远动荡的大海一样,墙壁也在震动。那不停地穿梭于大厅天花板下的传动带在发出尖厉的呼啸声中把动力传送到邻屋的车间里。旁边模铸车床上的铁旋轮在转动中爆发的更为尖厉的响声,猛刺着茫然不知所措的特拉文斯基的头,使他感到一阵阵隐痛。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博罗维耶茨基打破了沉默。

    “我是来向你借钱的,我知道你有钱,请你相信我,如果不到这种地步,我是不敢的。”

    “我不能借,我绝对不能。钱我有,可是你也听说过,我自己要开工厂;而且这个时候,我在别处还要花很多。”

    “一个月的期限,借给我。我以我的工厂,以我所有的一切作为担保,这个数目一定归还。只要在我目前最坏的情况下能够填补不足就够了。”

    “我相信你,可是我不能借。你是一个永远倒霉的人,我干脆就不敢和你一起做生意。你也许能坚持下去,也许会垮台,这谁知道!我要生存,要有工厂。如果我让你多活一年,我自己就会死。”

    “你至少还是个诚实的人!”他痛苦地说道。

    “我亲爱的,我干吗要骗你呢?我不喜欢那种毫无意义的欺骗,正象我不喜欢对于每个不幸者都抱感伤主义的同情一样,这种同情只会增加他的痛苦,帮助他痛痛快快死去。我如果能够帮助,我就帮助,我如不能,我就不会帮助。即使对一个衣不蔽体的人,我也不能自己挨冻,而把我的衣服送给他。”

    “你说得对。我没有更多好说的了,对不起,我麻烦你了。”

    “你对我感到遗憾吗?”博罗维耶茨基为他的话所刺,叫起来了。

    “不!你把问题已经摆得很清楚,我理解你的拒绝,它虽然使我痛苦,这是另一回事,可是我很理解。”

    他站了起来,准备出去。

    “你不能改变一下自己的买卖方式?”

    “不,我不愿去进行赌博,我虽然破产,但还是个正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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