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日_第二十四章乔木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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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乔木 (第4/4页)

己的身子,即便是这样,她仍像发黄

    热病似的,抖颤个不停。

    是的,这些年,苏可早就发觉自己血的颜色,越来越灰淡。石灰水似的血汤里,

    生出越来越多白色的小渣粒。她必须靠别人眼底的暖意,才能保持自己的体温。她

    越来越怕别人不理睬她。更怕振和不理睬她。她用过许多药,鸡血藤、紫河车、合

    欢皮、朱砂、红花、益母、首乌、旱莲…没一样顶用。她甚至长期饮用毒性挺大

    的雷公藤汤剂,来驱除骨节里的寒湿、痹毒。依然不管事。但她并不知道除了她,

    还有别人也在经历这样的血变。过一会儿,屋里的灯灭了。每天半夜十二点,负责

    给管理处处直各单位送电的拖拉机修配总厂动力车间,要关闭发电机。屋里黑幽幽。

    姐妹俩谁也没去点那备用的煤油灯。苏丛以为大姐还在伤心她和泅洋的关系,便歉

    疚地走过去,搂住了jiejie,把脸偎在jiejie的肩头上,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

    听jiejie说:“小妹,还是你过来跟你姐夫过吧。兴许这样,对你对他都更好一些…

    …”

    苏丛用力推开jiejie,气鼓鼓地说:“戏弄我,你有什么开心的?!”

    苏可默默地苦笑了一下,说:“我绝没戏弄你的意思…没有…老天可以作

    证。”

    后来,她俩就都没再做声。

    第二天,宋振和回到小院里来时,姐妹俩都已梳洗整齐,一本正经地在屋里坐

    着等他了。他看见,苏可把她的东西,全都收拾进了衣箱。那是个枣红色的老式漆

    皮箱,方方登登地立在她们脚边。大衣帽于围巾也都放在了手头。只等把钥匙向宋

    振和交代过后,就要起身。桌子上还放着一封写了一夜的信,或者说,整整写了这

    十多年的一封信,把这长时间来想说的该说的,都写在了那薄薄一张小纸片上了。

    苏丛的脸板得更加严正,苏可却多少仍有些凄恻悲切。苏可见振和进得屋来,便颤

    颤地把房门钥匙、抽屉钥匙、大衣柜钥匙、自行车钥匙、文件箱钥匙…一大串,

    轻轻搁到桌上,低声说了句:“连累你这些年…我也该知趣了。”说着,眼圈更

    红,声音硬咽。苏丛把信交给老宋,冷冷地说:“不敢当你面说的,姐都写在里头

    了。等我们走了,你再细细看吧!”

    宋振和拿起信,掂掂它分量,苦笑了一下,就要拆。苏可却惊叫:“别在这会

    儿看。”

    宋振和似乎知道里头写了些什么,也似乎决定要结束他和苏可之间的这种尴尬。

    他撕掉了信,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它撕得很碎。他不想看。尔后,他给苏丛一沓饭

    菜票,一个盛馍馍的小筐,让她到食堂去买早点。她问:“买几个馍馍?”他艰难

    地笑了笑,说道:“你愿意买多少就买多少,我不管。你这个明白人,今天怎么就

    不明白了?我是想跟你姐单独说句话。”

    苏丛迟迟疑疑、十分不放心地走了。她根本没去食堂。她一直走到黑杨林的边

    上,看见刚上升的太阳和正在退却的晨霭。她不知道老宋那句憋了十多年的话,要

    说多久才能说完。但她知道她应该等待。

    苏丛走后,宋振和收拾起那一团信的碎片,很古怪地看了苏可一眼,尔后走过

    来,根本不容苏可推拒挣扎,就搂过苏可,把她的脸紧紧接在自己的颈窝里,久久

    地一语不发地用自己狭长粗糙黑油亮的脸颊去摩挲苏可的头发。

    “女先生…我的女先生…”他不住地喃喃,心酸得想哭。苏可感觉他那只

    箍住她后腰的手越来越用力。另一只按住她后脑勺的手,则已经下移到她肩上背上,

    虽然也多少有些慌乱,但却绝对不让人抗拒、也无法抗拒地在那儿抚摸、揉捏。她

    全身像着了火似的飘忽,喘不过气。她要脱身,想远离开他越发贴近来的身躯,但

    却又办不到。她酥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紧紧抓住他板实的身躯,别让自己

    瘫倒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一百年,她忽然想起苏丛,想起透过窗纱

    而映照到对面墙壁上朝霞,想起自己的头发一定凌乱得不像个样子,衣服也皱了,

    想起哨兵换岗、直属队跑cao、小猪娃子追着母鸡乱叫…她终于推开宋振和,刚把

    头发梳理好,苏丛进屋来了。她什么也没买。她让冰冷的晨风刷刷地吹了好一阵子。

    她看见大姐苍白疲惫的脸上泛出娇红,早已不再圆润的脸庞显出柔和的线条,少有

    的惶急忐忑羞窘难堪…苏丛明白,今天大姐绝对不会走了。

    这一夜,宋振和和苏可又经历了一次新婚。苏可久久地不敢也不肯脱长棉毛裤。

    她紧紧地抱住宋振和那干瘦但却有力的火热的身子,一边又四处去挡他那只装得老

    实却实在是不老实的大手。他在耳边似乎一直在对她絮叨。他从来不是个絮絮叨叨

    的人,她不懂今天晚上他怎么会变得这么婆婆mama。她一句也没听清,而他大概也

    没说清那堵在心里非要说清楚的东西…可从那一天后,她突然发现,周身那曾叫

    她数度为之困惑惧怕的变灰白了的血,又重新地一天比一天红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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