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战争_第三章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三章 (第6/13页)

:我要写小说,要体验生活。她说:你可以慢慢在生活中观察,不必写什么就要做什么,这你大概也知道。她说话的语气使我感到她才是真正的女作家,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如同一个毫不掩饰的崇拜者,我觉得她的话字字珠玑,闪着亮光,从她的淡香漫射的体内滴落到这光线幽暗的屋子里,她的牙齿白而细小,她的嘴唇红艳如玫瑰。

    她说:我们老三喜欢女孩子,但他不坏,不会强迫别人干什么事情,这点我清楚,他从来不仗着自己是谁的儿子就干坏事。她的声音忽然像一个母亲,游离了一开始时处理事件的口气,她说:我们全家都不喜欢他现在的妻子,但是没有办法啊,他们都有两个孩子了。孩子这样的字眼像某种蓓蕾,使她的脸上掠过一点落寞和迟暮的影子。美丽的女人总是没有孩子的,这是她们的缺陷,又是她们的完美。她们是一种孤零零的美,与别人没有关系。

    在整个过程中,矢村轻而易举地就诱骗了我,每一次质的突破都势如破竹,没有受到更多的阻力。他一定以为是他英俊的外貌和他的家庭背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只有我才明白,有两样东西更重要:一是我的英雄主义(想冒险,自以为是奇女子,敢于进入任何可怕事件),一是我的软弱无依。正是这两样相反的东西,把我引到了北碚。

    我该怎样叙述这个事件呢?

    轮船与长江(湄公河与渡船),英俊的船员与年轻的女大学生,不用添加任何东西,只用这仅有的四个词,就能构成一个足够浪漫的故事。但我从未用浪漫的温情、美好的回忆来想念过这个事件。我从未想到过它,一切都变味了,保卫科的干部、他的妻子、小姑姑以及我的同学,他们纷纭而至,使这个故事变成了一起受骗失身的事件,这个事件以受害者的沉默而告终。

    我的同学在火车站里对我说:我不会对别人说起这件事,但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出来旅游了,你赶快回去,不要再往前走了,实在太危险。我当时年轻,心里想道:什么都不能阻止我。但他躲闪和怜悯的目光给了我一种致命的心理暗示,使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悲惨的受害者。我越来越害怕回忆,我精神紧张,担心矢村会来信,担心他本人会来(他曾说过要来N城看我,我信以为真地等了许久),在我对所有往事的回忆中,每次走到这个事件的边缘,我就会紧张地折返,仿佛一旦推开此门,就会看到一个血腥的强暴场面。

    (我太容易接受暗示,一经暗示就受到强大的控制,把无变成有,把有变成无,把真正发生过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把从未发生过的事件回忆得历历在目。)

    事实上,这件事情平淡无奇,没有太多戏剧性和浪漫色彩,我之所以对之念念不忘,只是因为这个事件跟我的初夜联系在一起。

    那是多么混乱的日子,多米!

    多米在陌生的船舱里,她听说江轮要在半夜两点的时候经过著名的葛洲坝,她信任地对周围的人说: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呢?我肯定睡着了,看不到了。矢村顺理成章地保证,半夜两点,他一定把她叫醒。

    半夜两点,序幕拉开,多米一脚踏进了这个幽闭的黑夜,脱离了惯常的秩序。她站在船舷上,看坝里的水一点点涨高,和上游持平,矢村试探性地揽了揽她的腰,她糊里糊涂地就让他揽着了。她要让自己看到,自己多么关注于水位的上涨、对这一宏伟的图景有着巨大的激情,一只男人的手算得了什么呢!简直是区区小事。水位正在涨高,不同凡响,男人的手(正在她的腰上,犹豫而不自然、不舒服),并不重要。

    男人的手忽然松开,同时她的脸被他捧住,热乎乎的气息直抵她的嘴唇。他吻她,吻的动作娴熟有力,荡人心魄,结束的时候他用了一个吸吮的动作,使对方的嘴唇洁净干爽,没有一点点口水残留,令人十分舒服。(在日后的漫长岁月中,这是唯一可以回味的地方。)

    她傻傻地站着,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在这愣神之间男人便以为与她达成了某种默契,他重新揽住她的腰,他的手贴切、自然、放松、亲切,就像游子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发现她再也不能挽回这个局面了,她已经慢了半拍,她应该在一开始就拒绝或惊叫,她没有办法在接受了吻(尽管是被动的,但当时她并没有挣扎,而是一动不动)半分钟之后再惊叫,她甚至不好退一步生他的气。

    她一开始就莫名其妙地服从了他。

    在生活中,她还没有过服从别人的机会,这个年轻的女孩三岁就失去了生身的父亲,继父在很久以后才出现,她从小自由,她已经害怕了这个广阔无边的东西,她需要一种服从。这是隐藏在深处的东西,一种抛掉意志的愿望深深藏在这个女孩的体内,一有机会就会溜出来。女孩自己却以为是另一些东西:浪漫、了解生活、英雄主义。

    因此当男船员在说他的非凡的父亲(一位大军区的高层领导)时,女大学生不动声色地听他说完,之后她问他: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男船员问:什么人?

    间谍。女大学生说。

    (间谍是我的另一件华美的大衣,只要我想让自己胆识不凡,我就会迅速穿上它。)

    间谍这个词使男船员愣了一下,之后他问:

    你要搞什么情报呢?

    这个直接切中要点的问题同样使女大学生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这样的问题使间谍这个词站到了严肃的游戏和模拟的真实之间。(女大学生后来想,男船员也许当时正暗自发笑,心想这么傻的女孩竟说自己是间谍。)

    女大学生说:我要军事情报。她想到了男船员的家庭背景。

    男船员问:你要军事情报干什么用呢?

    她严肃地说:我不能告诉你。

    船员端详着她的脸,他说:我可以帮助你。

    女大学生像电影里的我党地下工作者一样庄严地对视着男船员。男船员说:那次我父亲正在地下室里开会,我闯了进去,一眼看到一幅跟墙一样大的地图(一切都像是电影)。

    他停下来,看到了女大学生亮晶晶的眼睛,这眼睛在说:我要的就是这个。他大着胆用手碰了一下她的rufang。她身上一颤,但脸上却是一副关注于崇高事业的神色。

    他又问:你要知道些什么?

    她漫无目的:什么都要。

    他们以这种特殊的关系在船上过了三天,到达万县的时候停船几个小时,他便带她进城看电影。在一个普通的影院,电影已经开映一小会儿了,门口仍有稀稀拉拉的人在进场。男船员买了票,跟女孩在黑暗中摸索着找位子,他牵着她的手,牵手这个姿势在黑暗中又一次暗示了一种亲密的关系。

    坐下来不久,他便在她腿上摸索,她厌恶地皱着眉头,他于是说:这电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