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曰_第六章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六章 (第3/4页)

于是用全身的火力把眼眶烧干,这一点自治力虽无济于婚事的进行,可是到底对得起新买的马褂!

    “对!”他忽然从脑子的最深处挤出一个主意来:“还是找周少濂,叫他给咱算卦!诚则灵!老天爷!我不虔诚,我是死狗!那怕大约摸着算出她住在那一方呢,不就容易找了吗?对!”

    “对,对,对,对…”他把“对”编成一套军乐,两脚轧着拍节,一路黑烟滚滚,满头是汗到了神易大学。

    神易大学已经开学,赵子曰连号房也没通知一声,挺着腰板往里闯。

    “老周!少濂!”赵子曰在周少濂宿室外叫。

    屋中没有人答应,赵子曰从玻璃窗往里看,周少濂正五心朝天在床上围着棉被子练习静坐,周身一动也不动,活象一尊泥塑小瘦菩萨。

    “meimei的!”赵子曰低声的嘟囔:“我是该死,事事跟咱扭大腿!”

    “进——来!子曰!”周少濂挑着小尖嗓子嚷。“我搅了你吧?”

    “没什么,进来!”周少濂下了床把大衣服穿上。“老周!我求你占一卦,行不行?”赵子曰用手掩着鼻子急切的说。

    周少濂忙着开开一扇窗子,要不是看见赵子曰掩着鼻子,他能在那里静坐一天也想不起换一换空气。

    “什么事?说!心中已知道的事不必占卜!要计划!”周少濂一面整理被窝,一面说。所谓整理被窝者就是把被窝又铺好,以便夜间往里钻,不必再费一番事。

    “咳!少濂!你我同乡同学,你得帮助——”

    “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说实话吧!我昨天遇见一个姑娘,姓谭,我们要结婚。我问你,你知道她不知道?”

    “姓谭?——”

    “你知道她?”

    “我不知道!我先告诉你一件事,”周少濂说:“阎乃伯已经告诉我,请你去教英文。你想几时到馆?”

    “现在我没工夫想那个!”赵子曰急着说。

    周少濂张罗着漱口洗脸,半天没言语。赵子曰把眉头皱起多高也想不起说话。

    “哈哈!”周少濂一边擦脸一边笑着说:“我有主意啦!——”

    “快说!”

    “——咱们先到阎乃伯那里去。你慢慢的和他交往,交往熟了,他就能给你办那件事。她要是暗娼呢,他必知道——”

    “她不是暗娼!女学生!”

    “女学生也罢,妓女也罢,反正阎乃伯能办!作官的最——”

    “我上他家作教师,怎能和馆东说这个事?”赵子曰急扯白脸的说。

    “你别忙呀,听我的!”周少濂得意扬扬的说:“作官的最尊敬娶妾立小的人们。你一跟阎乃伯说,他准保佩服你。他一佩服你,不但他给帮忙,还许越交越近,给你谋个差事。你要是作了官,咱们直隶满城县就又出了个伟人。你看一县里出一个伟人,一个诗人,是何等的光荣!我的傻乡亲!”“老周你算有根!走!找阎乃伯去!”

    (10)

    星期一至星期六:

    上午八时至十时《春秋》(读,讲。)《尚书》

    (背诵。)

    十时至十二时《晨报》(读世界新闻。)国文。

    下午一时至二时古文(背诵。)

    二时至三时习字(星期一,三,五。)

    二时至三时英文(星期二,四。)

    三时至四时珠算,笔算。

    四时至五时游戏,体cao。(星期一,三,五。)

    四时至五时昆曲,音乐。(星期二,四。)星期日:

    上午温读古文经书。

    下午旅行大罗天,三不管。或参观落子馆。这是阎少伯,阎乃伯议员的少爷的课程表。

    阎乃伯的精明强干,不必细说,由这张课程表可以看得出来。

    阎乃伯议员的少爷很秀美,可是很削瘦。虽然他一星期在院子里的砖墁地上练三次独人的游戏和体cao。虽然他每星期到大罗天游艺场旅行一次。阎乃伯议员有些不满意他的少爷那么瘦弱!

    除在阎家教书之外,昼夜奔走交际。政客,军官,律师,议员,流氓,土棍,天天在日租界的烟窟金屋会面。人人夸奖他是个有用之材,人人允许给他介绍阔事,人人喜欢他的金嘴埃及烟,人人爱喝他的美人牌红葡萄酒,人人说话带着“妈的!”人人家里都有姨太太。这种局面叫他想起在北京的时候,左手翻着讲义,右手摸白板,未免太可笑而可耻了。这种朋友的亲热与挥霍又不是京中那几个学友所能梦见的了。

    更可喜的,在阎家教书不过一个礼拜,而阎乃伯竟会把“老夫子”改成“老赵”而且有一天晚上酒饭之后,阎乃伯居然拍着他肩头叫了一声“赵小子!”他暗自惊异自己的交际手腕,于这么短的期间内,会使阎乃伯,议员,叫他老赵,甚至于更亲热的叫他赵小子!

    从报纸上得到名正大学解散的消息,他微微一笑把报纸放下,这个消息和那张报纸有同样的不值得注意。现在他把“阎乃老”“张厚翁”“孙天老”叫的顺口流;什么“欧阳”咧“老莫”咧,甚至于“王女士”咧,已经和他小的时候念的《大学》、《中庸》有同样的生涩了。现在他口中把“政治”“运动”“地位”等名词运用的飞熟,有时候还说个“过激党”什么“争主席”“示威”等等无意义的词句已经成了死的言语。虽然王女士的影儿有时候还在他脑中模糊的转那么一转,可是他眼前的野草闲花,较之王女士的“可远观而不可近玩”又有救急的功效多多了。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