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玻璃的花房_第十章顾代表鞠师傅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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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顾代表鞠师傅 (第4/5页)

戏校大院家属区最滑稽也最尴尬的一个场景,便是源源不断地有人端着痰盂拎着马桶进出校园。

    戏校恢复招生以后,各个年龄阶段的男女学员开始陆续进校,在开学典礼上,刘师傅郑重其事地宣布了一项铁的纪律,坚决不允许谈恋爱。他指出必须毫不留情地与这种资产阶级思想作斗争,一旦在上学期间发现这种不好的苗头,立刻开除学籍。刘师傅是学校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分管学员的生活,对学生的态度比军人出身的顾代表还要严格。刘师傅和顾代表的共同之处都是以校为家,上下班制度对他们根本不起作用。那时候,戏校的办公室每天晚上都要有人值班,刘师傅要么干脆住在学校,要么就是很晚才回去。自从鞠师傅和杨春芳的流言蜚语传开以后,刘师傅一次次找鞠师傅谈话,提醒他要注意影响,要维护工人阶级的光辉形象。鞠师傅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继续保持着与杨春芳的来往。在那段时间里,常常可以看到空白的墙上,光溜溜的电线杆上,甚至校门口报道时事的黑板上,冷不丁会出现一条口号似的标语,内容无非是鞠师傅与杨春芳如何如何。

    刘师傅将这些情况视为很严肃的问题,把它们当作了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他开始有耐心地守候伏击,既想抓到写标语的孩子,同时更想抓到鞠师傅与杨春芳通jianian的确凿把柄。他把戏校大院的孩子召集起来开了一次会,大谈思想教育的重要性,然后分别与每一个人谈话,希望他们把自己知道的小秘密,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在他的暗示下,本来就兴趣盎然的孩子们开始密切注意鞠师傅的动静。尽管大院所有的孩子都讨厌刘师傅,都以与他作对为乐,但是在对鞠师傅的态度上,双方却保持了惊人的一致。我们监视着鞠师傅的一举一动,发现了任何蛛丝马迹,立刻毫不犹豫地奔去向刘师傅汇报。

    监视杨春芳家的最佳地点,是小老保家的屋顶上。趴在这,我们可以居高临下,清楚地看到杨春芳究竟在家里干什么。那年月许多人家都没有窗帘,有些什么秘密活动,通常只能关了灯在黑暗中进行。杨春芳的丈夫随剧团去农村体验生活了,两个孩子半大不小,她在家里总是吆五喝六,不是训斥大的,就是责骂小的。只要是个机会,鞠师傅就往杨春芳家里钻。他仿佛是杨家的男保姆,什么事情都帮着做。杨春芳大大咧咧的像个男人,鞠师傅帮她做饭,帮她买菜,帮她洗衣服,帮她哄小孩讲故事,甚至在天黑的情况下,帮她去倒痰盂。

    为了表示清白,杨春芳家的大门一直敞开着。双方都在较劲,一方极力要抓住把柄,通过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监视着杨春芳和鞠师傅的一举一动,另一方似乎也意识到了到处存在着这种偷窥的目光,就好比在舞台上演戏,既然有那么多热心的观众注视,这两个人索性大大方方,若无其事地在人们的眼皮底下尽情表演。他们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若无其事地窃窃私语,若无其事地打情骂俏,即使在杨春芳丈夫回来探亲的日子里,当着那位真正的男主人的面,他们仍然像两口子一样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这场戏始终没有以大家满意的方式收场,事实上,鞠师傅和杨春芳之间这种亲密的关系,维持了几十年。几十年以后,鞠师傅还是没有结婚,还是一个光棍,还是杨春芳家最好的朋友。这个家庭中处理任何一件事,都可以看到鞠师傅忙乱的身影。杨春芳住医院进行Rx房切除手术,她丈夫补办离休手续,大儿子结婚,小儿子离婚,孙子进幼儿园,上小学借读,没一件事不是他亲自出马。鞠师傅是杨家的秘书长,是她家的大管家,就像当初坚信他们之间不清白一样,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流言蜚语终于自生自灭,大家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种精神的恋爱。

    然而在当时,没有一个人会去认真关心精神上的事情。在一开始,或许是受到孩子们好奇心的启发,刘师傅只是关注鞠师傅的这件风流案子,到后来,刘师傅实际上已经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捉jianian运动的总指挥。监视鞠师傅的行动很快就由自发,发展到了有组织有计划有规模,一九七二年的春夏之际,在刘师傅的直接指挥下,戏校的孩子们被有效地组织起来,鞠师傅和杨春芳之间的任何联系,都在警惕的目光监视之下。只要鞠师傅一跨过杨春芳家的门槛,处于最佳监视位置的小老保家的屋顶上,立刻就有孩子趴在那里。戏校家属区有一大排平房,对于孩子们来说,爬上高高的屋顶并不是什么难事。大家通常是先爬上最西端的那棵大梧桐树,借助树枝的弹性,顺利地达到屋顶上,然后像猫一样往东面爬。

    尽管有过许多种传闻,戏校的孩子并没有在这些行动中,看到过他们有什么真正见不得人的画面。鞠师傅在杨春芳家一直是个正人君子,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轻浮举动。那段时候,鞠师傅也搬到戏校来住,他是单身汉,就住在男生宿舍。吃过晚饭,过不了多久,他老一套地去杨春芳家做客,在那里熬到很晚才回去。鞠师傅的表现让所有关心他的人失望,因为想看的场面始终没有出现,大家只好把兴趣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孩子们的耐心遭遇到了极大的挑战,既然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看不到自己想看的东西,于是索性胡编乱造,凭空杜撰出许多故事来。

    五十多岁的刘师傅终于成了这些故事的受害者。端午节的第二天,他突然心血来潮,完全不顾自己的年龄和实际能力,在孩子们的引诱下,冒冒失失地爬上了那棵又高又大的梧桐树。后悔已经来不及,上树容易下树难,从树上降落到屋顶斜坡上更难,随着树枝的摆动,刘师傅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眼看着就要行了,他脚下一滑,跌落在屋顶上,然后顺着斜坡,一直往下滚,活生生地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工宣队刘师傅的伤情诊断是尾骨粉碎性骨折。这件事的直接后果,给了顾代表家的女人们一个严重警告,从此她们在洗澡的时候,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开着灯。她们再也不敢一边咿里哇啦地哼唱样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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