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之石_史书记载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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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书记载 (第3/4页)

   "贵族的世袭爵位只有长子才可以继承,而你,并不是长子。你没有哥哥们的政治才能,甚至连一个强健的身体都没有。这一切你都清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声音轻叹,语气中没有怜悯,更没有半点讥讽,"你现在的痛苦我感同身受,殿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稀薄的月光洒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不知不觉间,什么地方隐隐传来小鸟的啾鸣,天色慢慢变浅。再过一会儿,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头脑中的那个声音突然消失,周遭一片寂静。男孩眯起眼睛,目视东方一轮喷薄而出的红日,灿亮的金光洒在了他的脸上,清爽的晨风吹干了他眼角的泪水。

    这一天,画师来到公爵宫的时候带了一柄战场上用的长弓。

    秋日正午的阳光劈头盖脸火辣辣地甩下来,晒得身上的伤口如同裹了辣椒一般疼痛,但是男孩紧紧闭住了嘴。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皮刺激着他的眼睛,身体内少得可怜的水分迅速蒸发,男孩几乎要昏厥过去了。

    但是他看到了画师手中的长弓,看到了那些学徒们脸上奇异诡谲的残忍。终于要开始了么?他看到了那捆未装入箭头的木质箭杆,上面微钝的尖头明晃晃地合成一簇——画作还未完成,他们还不能让他死。男孩的心沉了下去。

    没有装入箭尖的长箭架在了弓上。弓弦拉满,刺目的阳光照亮了上面金属的护手。带着破空之声,长箭穿透了金黄色的阳光,浅浅刺入了男孩的大腿。那里的肌rou痉挛起来,稍顷,有细细的血流从箭柄穿入的位置慢慢淌落,挂在那里纤细而鲜艳的一条,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极其醒目。男孩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然后又是一箭,再一箭。

    箭射得很慢。每一箭的箭头都是很钝的木质,而且避开了要害。鲜血再一次染红了白皙的肌肤,因冷汗浸透的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粘上了血。比阳光更加晶亮的血珠绽放在风中,像石榴的子一般明艳殷红的血珠。

    男孩一声未吭。他很想让自己晕过去,但是下一波更加强烈的阵痛一次又一次残忍地将他从地狱中唤醒。他把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指甲都嵌进了rou里。但是他默默忍受着凌虐,整个过程中一丝哀嚎都未曾发出。他的身体张开,尽力向后仰,修长的脖子拉出了绝美的弧度。湿漉的头发如黄金一般,在阳光下闪烁着灿亮的光,他白皙的身体如同月长石一样皎洁无暇。他在心中默念上帝的圣名,蓝色的眼睛里烟雾缭绕,持续着有如殉道者一般的凄美神情,就如同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他插满长箭的身体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感。

    画师满意极了。每一条肌rou因忍受痛苦的抽搐,每一条脉管迸破时血液的悲鸣,他细细观察男孩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体会对方那种遭受折磨的真实感受。他让学徒接下男孩的鲜血调色,他眯起眼睛欣赏自己造就的这个插满长箭的圣徒。

    连日的凌虐并没有折损这个年轻日耳曼战俘的美貌,他的双颊凹陷下去,眼睛里加尔达湖一般碧蓝的光华淡去了,呈现一种脆弱迷离的灰色调,使得他看起来更像一尊了无生气的大理石雕塑。他的身体是一种圣洁的白,蒸发的水汽犹如神祗的圣光包裹着他残破的四肢。男孩的皮肤细滑紧致,每一条肌rou都生在恰当的地方,不多,也不少;他的比例完美得就像画室里用石膏打出的模子。

    "仁慈的主,求你带我走,带我远离痛苦…飞越米兰城,飞越阿尔卑斯的雪山,飞越莱茵河,让我的灵魂返回故乡…"

    一声淡淡的叹息突然从头脑深处响起,"阿格纳斯,你为何如此愚蠢,"是前夜里的那个声音。

    "…你什么意思?"男孩警觉起来,仿佛某种未知的力量正在心底一点一滴地积聚,慢慢动摇着他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信仰。

    "你已经求了他这么多天,如果他真有你所期望的力量,早应该听到你的祈祷——如果他听到却不来救你,你何必还要继续信奉他?"

    男孩没有说话。插在身上的箭矢因为愤怒而微微地晃动着,有更多的血液从伤口中流下来。

    那个声音叹了口气。"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一个年轻的士兵,也和你现在一样,被无数长箭残忍地射入身体。一个基督徒,他们借此逼迫他放弃对上帝的信念,可是他到死都没有屈服——我很钦佩他。但是,阿格纳斯,我要你好好想想,他是为了坚持自己的信仰而死,而你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你闭嘴!"男孩无助地挣扎,他想如以往那样封住自己的耳朵,可那个声音仍然无处不在,仿佛是从头脑深处传来的回声。

    "你是如此美丽,"声音轻柔,在男孩的大脑深处撩拨着他的神经,像夜风清凉的手指,抚慰男孩身上烧灼的阵痛,"你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王子,你尊贵的鲜血没有洒在战场上,却被一个画家拿来调色;你虔诚的信念没有为你的臣民做出榜样,却在这里作为别人的影子遭受苦难,你觉得这一切值得么?"

    "…不要再说了。"男孩垂下眼睛,他咬紧了嘴唇。汗水从头顶滴下来,流进未愈的伤口,带来锥心刺骨的疼痛。

    "你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了。听从你的心,阿格纳斯。"声音消失了。

    太阳升起来了,毒辣辣的日光再一次洒满了公爵宫的院子。男孩气若游丝。他抬起失去焦距的眼睛凝望着天空。刺目的光芒射进他的眼睛里,但是他感觉不到疼。

    一夜复一夜,声音在头脑中出现,那个低沉温和的语气带来的是抚慰,是同情,但是声音所说出的话却像一柄利剑,直接贯穿了他的灵魂——

    阿格纳斯,你尊贵的鲜血没有洒在战场上,却被一个画家拿来调色;你虔诚的信仰没有为你的臣民做出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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