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体cao_你有淡淡的哀愁吗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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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淡淡的哀愁吗 (第2/3页)

有的根据烈士作品改编,有的根据现代文学史上有定评的作品改编,有的编剧是老革命,有的素材取自左翼戏剧运动,按说就是有些抒情成分,含有些人情味儿,也该都不姓"资",却一朝全被打翻在地,还"踏上一万只脚",被指斥为是反革命的特大毒草。

    陈荒煤"文革"后平反复出,以很大的热情投入改革开放洪流,他支持"伤痕文学",对我的小说《如意》改编为电影,他不仅支持,还为编剧和导演提供了细致而内行的指导。当有人怀疑拍摄《如意》是"为抽象的人道主义张目"时,他站出来为我们年轻一代撑腰,这都令人感动。但就是他,有一天对我说:"我最见不得淡淡的哀愁。"当时我想,他的确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淡淡的哀愁即使算不得什么良好的思绪,也确实不必人人时时都有,更不必在任何一部文艺作品里含有,但又有什么"见不得"的呢?后来我进一步深想,他的一辈子处在不间断的思想感情的改造中,小资产阶级感情,特别是其中那最易暴露出来的"淡淡的哀愁"这只"马脚",让他吃尽了苦头,也终于让他意识到那是与革命事业格格不入、必须像战胜病毒一样加以消灭的。

    荒煤前辈在上世纪末因病去世。可惜不能与他详细探讨关于"淡淡的哀愁"这一人类共有的情愫了。

    说是人类共有,不用举更多的例子。前些天传来的消息,法国女作家萨冈仙去。萨冈的成名作就是《别了,哀愁》。哀愁,无论是拥抱它还是告别它,那肯定是人类共有的一种情绪。哀愁与人类的总体生存状态有关,更与人性有关。革命家尽管为了社会公正去进行革命,却大可不必将哀愁、特别是淡淡的哀愁,这人类的固有情愫,当做革命的对象,大加挞伐,加以杜绝。

    我20年来一直珍藏着一本小书《中国散文44篇》,是中国作家协会江苏分会1983年编的,封底上印着"内部学习资料",后来不知道是否正式出版了。这本选集所选的44篇散文确实都是精品,从上世纪20年代一直选到80年代,当然,前半世纪的所占比例很大。编选者强调,那只是因为那些文章"不好找",我读这些篇什,却感觉到,编选者是在有意无意地帮助读者去找回那些被极左、特别是"文革"所荼毒、抛弃、遮蔽的美文,这些美文题材各异、手法多样,作者的理念与情趣多元,但是,我一再细读之中,却发现这些不同的作者的不同文章里,却常常氤氲出一种相通的情愫,比如:1923年宗白华在《我和诗》里说之所以喜欢泰戈尔的散文诗,是因为"他那声调的苍凉幽咽,一往情深,引起我一股宇宙的遥远的相思的哀感。"俞平伯在《清河坊》里写道:"我们试想:若没有飘零的游子,则西风下的黄叶,原不妨由它的花花自己去响着。

    若没有憔悴的女儿,则枯干了的红莲花瓣,何必常夹在诗集中呢?"夏丏尊的《猫》写家中爱猫失踪死亡后,"在昏黄中独自徘徊。日来已失了联想媒介的无数往事,都回光返照似的一时强烈地齐现到心上来。"沈从文的《箱子岩》写到一群与自然融合生存的船民,"听到他们谈了许久,我心中有点忧郁起来了",意识到"一份新的日月,行将消灭旧的一切"。卞之琳在《尺八夜》里写自己幼时读了苏蔓殊那"春雨楼头尺八萧,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的诗句,"不知道小小年纪,有什么了不得的哀愁,想起来心里真是软和得很。"而经历与陈荒煤很相近的何其芳以文句艳丽雕琢的少作《秋海棠》入选,更明白地写出"这初秋之夜如一袭藕花色的蝉翼一样的纱衫,飘起淡淡的哀愁。"

    从上述"只取一瓢饮"的小选集已不难看出,上世纪的许多美文,都含有"淡淡哀愁"的成分,鲁迅先生的小说有《狂人日记》那样的呐喊调式,有《阿Q正传》那样的调侃文体,但《伤逝》这题目和开篇第一句,以及文末"初春的夜,还是那么长"等抒情句式,不知别人读来是何感觉,我反正是咀嚼出了淡淡哀愁的滋味,还有他那散文集《野草》里的《风筝》等篇,也都有同样韵味。

    淡淡的哀愁,也就是忧郁、惆怅、伤感的情绪。致力革命的革命者和致力扑灭革命的反革命者,他们处在激昂的亢奋的生死搏斗的情绪中,那的确是容不得半点哀愁、忧郁、惆怅、伤感的,任何那样的星火情绪,都可能导致心慈手软,从而一着错、满盘输。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革命力量与反革命力量在大决战的情势下,也会考虑到对付中间势力的策略,一种策略是"凡不公开反对我的都可视为朋友",一种策略是"凡不站到我一边的均视为敌人",也往往两种策略交替或交融使用。

    在尘埃落定后,革命者所解放的领域里,革命领袖的情绪一旦软化,则社会春风融融,而一旦超常坚硬,则会导致席卷全社会的狂风暴雨。反革命势力盘踞的地盘上呢,也会有因掌权者心硬而放大"格杀勿论"圈,以及心软而解除大禁的情况出现。从这个角度看,对社会、历史起关键作用的大人物,还是在其硬心肠里掺合进一些软心肠,忽而忧郁一下、惆怅一点、伤感一点,也就是偶有点淡淡的哀愁,对芸芸众生较为有利。这种想法是否属于历史唯心主义?理论上不去探讨,我只知道,大概是1973年,忽然上面传下急令,要解放上海的"反革命黑线人物"贺绿汀。负责监管贺的几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传达是真的,贺是"文革"一开始就揪出来示众的典型坏蛋,铁案铸定,岂能翻案?但也容不得监管人员细问,什么想得通想不通,立即放人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后来才知道,就是发动"文革"的领袖忽有一天哼了几句《游击队歌》,这歌子很不错么!作歌子的人在哪里呢?

    你看,人性中的软东西起了救人一命的作用,也不仅是一个人和一家人获救,比他更心软或者说一直是软心肠的重要人物,也就趁势以此为例,为一大批类似贺绿汀那样的人物落实了政策。人性也在书写历史,这是我想表达的一个意思。人性里的软和成分,比如体现于虽然鲁迅视其为死敌,但因为你曾经给过大洋鼓励我们留学,那就即使在"破四旧"的腥风血雨里,也下指示要给你精印线装本的《柳文指要》,这类的人情味儿;比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喟叹;比如在睡衣外面套上大衣匆匆赶到八宝山出现于追悼会,并慈蔼地慰励遗孀;比如忽然忆及当年同案被整,顿生赦免之心而大赞"人才难得"…以至于还有"我到哪里去离婚啊"的悲叹,凡此种种,即使还算不得淡淡的哀愁,其实离得也不远了。这样的情绪,因其人具有巨大的辐射力,而由此辐射出后多有良性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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