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_第16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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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节 (第7/12页)

下的那个巨人的时候,谈到我积极参与的、今天是光荣的、但我只能透过我说不出的某种阴郁的云雾瞥见的王朝复辟时期的时候,我还有多少话要说!

    写到一八○○年春天为止的这一卷结束了。我的头一个生涯到头了,面前展现的是我的作家生涯;我从一个自在的人,要变成一个抛头露面的人;我走出纯洁的孤独和清静的庇护所,步人人世肮脏和喧闹的十字路口;灿烂的阳光将照亮我的充满幻想的生活,光明将进入黑暗的王国。我带着感动的心情,朝这些包含我的逝去岁月的书瞥了一眼;我仿佛向我的祖屋永诀;我离开我青年时代的思想、梦幻,就像离开我留在故乡而且不会再见面的姐妹,情人。

    从多佛尔渡海到加莱,我们用了四个小时。我用一个外国人的名字潜回我的祖国:以瑞士人的默默无闻和我自己的默默无闻作为双重的掩护,我同新世纪一道走近法国。

    一八三六年

    于迪耶普

    一八四六年十二月修改

    迪耶普小住——两个社交圈子

    你们知道,我写这本回忆录的过程中曾经多次改变住地;我常常描写这些我住过的地方,谈这些地方在我身上唤起的感情,描写我经历的事件,这样,将我的思想和我的流动的家的历史同我的一生的历史交错在一起。

    你们知道我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今天上午,我在迪耶普古堡后的峭壁上散步时,远远看见通向峭壁的暗门,穿过一座搭在壕沟上的桥就可以到那里。德?隆格维尔夫人①就是从那里逃走,躲避奥地利王后安娜的追捕的。她偷偷在勒阿弗尔登船,在鹿特丹上岸,然后到斯特内找德?迪雷纳元帅。大统帅的名声不再是洁白无瑕的,而流亡的善谑夫人对那个罪人并不十分友好。

    ①德?隆格维尔夫人(MadamedeLongueville,一六一九—一六七九):大孔代王子的jiejie,在投石党运动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与朗布耶宫、凡尔赛王权、巴黎市政府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德?隆格维尔夫人,对《格言》的作者萌生了感情,而且尽量对他一片忠心。后者是靠德?拉斐特夫人和德?塞维涅夫人的友谊、拉封丹的诗句和格林威尔夫人的爱情,而不是靠他的思想生活的:这就是人们所讲的对名人的眷念。

    临终前的德?孔代夫人对德?布里埃内夫人说:“我亲爱的朋友,把你所见的关于我的情况告诉那个在斯特内的苦命人吧,让她学会死。”话说得挺漂亮。但是公主忘记了,她本人曾经是亨利四世所爱恋的人,她被她丈夫带到布鲁塞尔时,她曾经出走,想去同贝阿尔纳见面“半夜从窗口逃出,然后骑马跑了三四十里地”;那时她是一个十七岁的可怜女孩。

    从峭壁上下来之后,我站在通往巴黎的马路上;一出城,马路很快变得越来越陡峭。右边,在逐渐升高的河岸上,高耸着墓园的墙壁;沿着墙壁架着搓绳的纺车。两个制绳工匠并排向后倒退,左右摇摆,一齐小声唱着歌。我竖耳倾听;他们正在唱《老下士班长》中的一段:这是美丽的政治谎言,它使我们今天沦落到这个地步:

    那里,谁在哭泣,张望?

    嗯!是鼓手的寡妇…

    两人唱着叠句:“行进中的新兵呀,别哭泣吧…往前走吧,往前走。”歌声是如此慷慨,如此激动人心,我忍不住流下眼泪。他们自己踏着步,摇着纱,似乎在纺着老下士班长的临终一刻。两个水手望着大海,为一名死去的士兵唱挽歌,这证明贝朗瑞①享有特殊的声誉,但我说不清这种声誉意味什么。

    ①贝朗瑞(Beranger,一七八○—一八五七):著名的法国民间诗人和歌手。

    峭壁令我想起君主的伟大,大路令我想起平民的声誉。我头脑里将处于社会两个极端的这两种人作比较;我扪心自问,我更喜欢我自己属于这两个时代中的哪一个呢?当现实同过去一样消失的时候,这两种声名中哪一个更吸引后代呢?

    可是,如果说事实是一切,如果说声名的价值在历史上不能同事件的价值相提并论,那么,在我的时代同从亨利四世去世到马萨林去世之间逝去的时代之间,差别是多么大呀!同吞噬旧世界、而且因为它在它之后既没有留下旧社会、也没有留下新社会、可能自己也会死去的这场革命相比,一六四八年的动乱算得了什么呢?我在我的《回忆录》中,不是描绘过一些比德?拉罗什福尔公爵讲述的场面重要得多的画面吗?就在迪耶普,与德?贝里公爵夫人相比,巴黎崇拜的萎靡和yin荡的偶像算得了什么呢?过去向大海宣布国王的遗孀临幸的炮声今天不再鸣响;海边,硝烟的谄媚只留下狼涛的呜咽。

    波旁家族的两个女儿,安娜?热纳维埃夫和玛丽?卡罗利娜,退出了舞台;歌唱平民诗人写的歌曲的两位水手将撒手人寰;我已经离开迪耶普:那是另一个我,逝去的早年岁月的我,曾经在那里居住,因为我们的岁月在我们之前就死了。在这里,你们曾经看见我在纳瓦尔团当少尉,在卵石上训练新兵;后来在拿破仑统治下,你们在那里又看见我流亡;你们将来还会在那里看见我,当七月事件的日子突然降临在我面前的时候。现在我也在这里;我在此重新提起笔,继续写我的忏悔录。

    为了我们互相通气,了解我的《回忆录》的进展情况是有益的。

    我的《回忆录》写到哪里了?

    我的做法同所有从事伟大工程的人的做法一样:我首先搭起两端的楼阁,然后搬动脚手架并将它们在别的地方重新架好,我为中间的建筑物垒起石头和水泥;要用好几个世纪才能建好一座哥特式教堂。如果上天假我以时光,我将用好多年时间完成这座建筑物;建筑师是同一个人,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年岁增长了。而且,在一个磨损的物质外壳里面,完整保存他的精神生命是一种苦刑。圣奥古斯丁①公爵感到他的泥土在崩塌,于是对上帝说:“请你庇护我的灵魂吧!”而他对人们说:“如果你们通过这本书认识我,请你们为我祈祷。”

    ①圣奥古斯丁(SaintAugustin,三五四—四三○):古代拉丁教会圣师。

    我这本《回忆录》从开始记述到现在,时间跨越了三十六年。过去,这对于我曾是一个充满激情的题材;而今天,当我交谈的对象不再是活人的时候,当现在的问题是要到永恒中去唤醒冰凉的塑像、下降到坟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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