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楼_第四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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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第2/4页)

的房;于是,小侄儿就生出个主意:他们合起来申请住房,这样他们就有可能在最近一轮的分房中,稳分到一个两居室的新单元!开头,王师傅还没绕过弯儿来:“那厂里就能答应吗?”小侄儿便叫了他一声“爹”…那就是个办法,确实是个办法!紧跟着他弟弟来了,也是这个意思,简言之,就是将小侄儿过继给他为子,这样,他就成为了一个四口之家(侄儿媳妇,过继后便是儿媳妇,已怀孕八月)的长辈,按厂里的分房方案——那是要一项项算分数的——他们这样一个三代四口之家,所得的分数,恰好符合分到一个新楼二居室单元的条件…

    他听完了王师傅断断续续,夹杂着口吃与停顿的叙述,没有马上表态。他望着王师傅那张虽有几条大纹路,却并不能称之为苍老的脸,那一双眼睛,还很有些个精、气、神…王师傅的肩膀很圆实宽厚,浑身颇外溢着些个阳刚之气…他心里嘀咕:王师傅并不满花甲,难道就真不能找到个相当的妇人,与他结成下半生的伴侣?与其同那往日并没什么亲情的侄儿一家组合起来,莫若找个能给他情爱的寡妇去组合…

    但是,在王师傅真诚期待的日光下,他感到自己实在不能“添乱”…想了想,他说:“我觉着,这样挺好…您能马上有自己一间屋了…不再是光有一个床位…自己一间屋,关起门来,惟我独尊,多好的事儿呀!”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几个月后,他去那新楼看望王师傅。王师傅显胖了,衣衫也整洁了许多,说是现在车间领导很照顾,上班基本不动手,就是给青工们支支嘴,实际上等于技术员,这样再耗两年,到日子就办退休手续,能拿百分之九十的工资额呢!要提前退就亏了,像钟师傅,只拿到百分之七十…

    王师傅告诉他,儿子儿媳妇都挺孝顺,儿媳妇生下的胖孙子,他挺喜欢,都说过继的儿子隔一层,孙子那就不隔了,打小看大,能不是嫡亲的吗?

    小两口住单元里大的那间,装修得挺时髦,他住小点的那间,虽说小点,却显得挺豁亮,他不让小两口给他装修,他说白墙水泥地就看着不闹心;他把集体宿舍里那张睡了几十年的木床,还有用了几十年的一个杂物柜和大木箱子,都搬了进来。他说那不能扔,那都是他多年的伴,有感情了!他只置办了两样新东西,一样是一台当时最新潮的二十一英寸遥控彩电,日本原装货;一样是两个单人沙发和一个茶几;这样,他关起门来,沏上一杯茶,抽上一棵烟,坐在沙发上,二郎腿一跷,挑那他喜欢的电视节目一看,俨然小神仙不是!他爱看什么电视节目?一是戏,特别是评戏,京剧也爱,还有相声曲艺什么的,电视剧爱看武打的,像《霍元甲》什么的,特爱…

    小两口每晚都做现成饭给他吃,还总给他买酒,他也不好别的酒,要喝,就喝二锅头。但他有时候要自己做饭吃,不是对小两口做的不满意,小两口也明白,跟他们合要这房,为的还是“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他有时候自己弄弄饭,心里头痛快,因此也就不阻拦。他有时候也跟小两口坐在厅里,合看小两口买的那台电视,算是全家同乐。除了逗弄孙子。他平时不会进入小两口的天地,小两口更几乎不进入他那间屋;这样过着,倒也都挺自在。

    王师傅渐渐喜欢在自己的屋里接待个把客人,可来访的客人可真不多,来得勤点的,一个是钟师傅,一个便是卖文为生的他…

    他对王师傅,接触不可谓不多了,但往往在告辞而出时,咀嚼起他们的交往来,却还是不能理出多少深层次的东西。王师傅的内心,究竟都涌动些什么?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生命,王师傅的价值究竟何在?王师傅的精神生活,除了看《花为媒》或《霍元甲》,还有些什么?…他原以为王师傅不怎么识字,不会读书,但有一回,他在王师傅屋里的茶几上,看到一本捏出手印的《彭德怀自述》,颇感惊奇。他问王师傅:“您正看?”王师傅答曰:“正看得眼珠子热呢…好人里头,我头一个佩服他!”这话让他心里一震。

    是的,即使搬进了新楼,王师傅那间屋,他那床位上,还是发散出一股特有的味道,他确实觉得并不难闻,那是尚未冷却的铁砂气味…

    后来就是那一年的夏天。那个晚上,王师傅的儿子,骑上自行车,看究竟去了。第二天天亮没回来,到晚上还没回来,第三天还没回来…第五天厂里通知,去认尸。王师傅和媳妇一同去了,确实是他们家的人。算是“咎由自取”…

    他很多天意识里丝毫没有王师傅存在。那是酷热的夏日。一个晚上,他下楼散步。很谨慎地,不往远处走。他在楼区的林荫道上遇上了王师傅,头一眼便吃了一惊,王师傅只穿了一条短裤衩、一个汗背心,脏兮兮的,原来很丰茂的黑发,花白得扎眼,胡子拉碴,脸上除了原来的长纹路,平添了许多细琐的小碎纹,只是身板、臂膊仍很健壮…是王师傅自己,用一种仿佛叙说别人家的事的口气,把那变故告诉了他。他是怎么安慰王师傅的?不记得了。那个夏天他心里很乱。谁来安慰他呢?

    可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夜里,很偶然地,他在楼区绿地的小亭子里发现了王师傅,当时楼区旷地几无人影,幢幢居民楼的楼窗,在雨幕中闪动着幽幽的黄光…王师傅没带伞,没披雨衣,只穿着皱皱巴巴的外套,蓬头垢面的,默默地抽着烟…他在王师傅身边,只感到鼻息里,氤氲着尚未冷却的铁砂的味道…他问:“您怎么还不回家?”王师傅反问他:“你呢?”他说:“我这就回去。您也快回去吧!猛一下雨,还真有点凉呢!小心感冒…”王师傅闷闷地说:“你回吧…我再呆会儿…”

    又过了很多天,入秋了,他在商场门外意外地遇上了钟师傅,立谈中,才知道,王师傅竟搬回集体宿舍中住去了!“那为什么?”他问。钟师傅叹口气说:“…那小子一死,你想想,他跟那小媳妇在一个单元里,算怎么回事儿?原先,有儿子在,那是个纽带吧,什么都好说,也都方便…这儿子一没,媳妇还认他吗?亲儿子死了,媳妇一改嫁,也难认你爹了,何况这儿子还不是亲生的…要是孙子大点儿,能叫他爷爷了,对他有个印象了,那孙子也还能成个纽带,偏那孙子还不满两周,啥事不懂…那小媳妇娘家,来了个没过门的妹子,陪她jiejie住,黄花闺女一个。你想,虽说各屋另有门,他还方便吗?今年夏天又格外的热,他又爱光个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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