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楼_第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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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3/5页)

他感到意味无穷,他竟一时语塞…

    他并不清楚,一九六七年初春,林奇作为“真正意义上的革命派”便主动退出了“文革”的批斗揪斗的主潮,而是带领七、八个追随者,到东北某偏僻的农村定居。那时还没掀起“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狼潮,林奇他们也不是后来大拨轰的那种“插队落户”他们在那个地方过的是完全依照林奇所具体设计的“共产主义公社”的生活,消灭了一切私有财产,从衣服被窝卷木箱子自行车农具到一碗一勺一针一线…完全地公有化,钱当然更不消说是完全充公…他们的公社生活除了吃喝拉撒睡,大体上由以下几个部分构成:田间劳动,军事训练,理论学习(除了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还学格瓦拉的著作),身心修炼。在林奇所设计的这种生活方式里“向贫下中农学习”这一条几乎不存在,因为林奇认为村里的贫下中农实际上都很世俗,并不能为他们这些圣洁的“真正意义的革命者”提供什么榜样作用与心灵滋养;当然他们跟贫下中农们关系搞得很好,也经常为贫下中农们做好事…林奇带头进行的身心修炼是很严格苛酷的,如睡鹅卵石、戒口欲等等…他们时刻准备着,奔赴格瓦拉所在的非洲或拉丁美洲丛林,在那里开出壮丽的理想之花…在林奇来说,那时处于“文革”主潮中的“红卫兵”与“造反派”基本上都只是些“臭鱼烂虾”跟随他的战友,也都在他的影响下,对彼时的主潮嗤之以鼻…

    在林奇的追随者中,便有哈敬奇的哥哥哈敬尔…在林奇来说,哈敬尔早就是个“意志衰退”者,近年来更堕落为俗世中的浊人;可是直到如今,哈敬尔还对林奇保持着充足的尊重,这当然对他弟弟产生出相当影响,以至才会有这么个崇格饭店,和一旦林奇光临时所能受到的超常接待…说起来,在他们那公社成立三个月时,哈敬尔便“变节”了。因为忽然有一天,有个姑娘找来了,她是哈敬尔的邻居,从小住在一条胡同里,并且小学时同过学,她来,是加入公社的,但是,她是怎么知道这个公社的情况与地址的?显然,是哈敬尔写信告诉给她的,这令林奇气得发疯…不管那姑娘怎么请求,林奇就是不允许她加入公社,到头来林奇将她轰走了…这得到了除哈敬尔以外所有公社成员的支持,哈敬尔不得不向大家认错…一周后这个插曲本来已经淡化,可是,哈敬尔却被揭发出来,他暗中私藏了一块那姑娘留给他的香皂!当那块香皂作为哈敬尔可耻背叛的罪证摆到林奇眼前时,林奇气得浑身乱抖,他运足全身力气,抽了哈敬尔一记耳光,并愤怒地宣布将哈敬尔开除…哈敬尔没有马上走,但过了几天,哈敬尔宣布他不是接受开除而是自动退出,他在索要他那份私有财产时,头一项便是那块“罪恶的香皂”…哈敬尔的离去,一时表面上没产生出什么负面效应,留下的战友甚至都有颇同仇敌忾的气派,但“天下从此多事”种种微小的矛盾丛起,并渐渐扩大、交织、膨胀、恶化…又忽然传来格瓦拉牺牲在玻利维亚的消息…并且,最要命的是,村里的干部,以及贫下中农们,似乎也都嫌厌起他们来…再后来“正儿八经”的有组织有定额的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们被指派来了,林奇主持的“共产主义公社”便彻底瓦解了…

    也许,林奇的特立独行,是他始终保持着一个梦,在这变化巨大的社会现实中,他始终是一个梦游者?

    …哈敬尔在整个八十年代,是否堕落得可以?一开始,他忙于回母校“回炉”以取得极其世俗的“正式大学毕业生资格”;然后,便奔职称,而因为他外语不行,又玩命恶补外语;好不容易弄到职称,又更未免俗地急着落实“终身大事”并且毫无浪漫气息,他娶的并不是当年那个给他香皂的姑娘——并且那块香皂他也并未长久保留,而是早已用掉,记忆里或许还滞留着一股香气?他却没有工夫回忆那气息,因为,孩子马上便要落生,他必须在单位住房分配大战中“力克群雄”不是在玻利维亚丛林中开放理想之花,而是…甚至于极卑琐地奔走在几级领导之间,极笨拙地走后门送礼,加上极破釜沉舟地向上递交申诉材料,于是才终于在某一天,领到了小单元的钥匙…但他依然不能过上超凡入圣的生活,上有老,下有小,光靠夫妻两口子微薄的薪金收入简直无法过起码宽裕的生活,于是他进一步堕落:“朝钱看”工余揽起了私活儿…在九十年代的某一天,好不容易算是闲了下来,在整理旧书架时,他忽然发现了当年一本书夹着的一张从《人民画报》上剪下来的,格瓦拉穿着游击队式军装,访问中国时,弯腰同一个中国小姑娘拉手的照片,往事才忽地随着热血涌入了他的心中…于是,他试着跟多年没有联系,却已成为文化界名人的林奇取得了联系,他请求林奇到他弟弟所开的小饭店里会面…林奇竟真的来了。在这次会面后,小饭店才易名为崇格…对于哈敬尔来说,那是重温一个破碎了的彩梦;对于林奇呢?也许,倒是多了一个维系仍然完整的瑰丽梦想的泊地?…

    雍望辉坐在林奇对面,他弄不清林奇究竟是怎么回事。林奇就能弄清他是怎么回事吗?如果说林奇是要维系一个梦,那么,他要的是什么?是鲁迅说过的吧,人生最大的悲苦是梦醒了却无路可走…他却连真正的梦也未尝有过!也许,于他个人来说,首要的,倒是先有一个瑰丽坚实的梦!

    雍望挥只顾自己出神。他在想,欲望与理想,是一回事还是两回事?…那个电影剧本里的女主人公,她想得到那将军,将军却想通过战功得到更高的权位,于是她想用那个荷生或者那个旺哥来填补她的欲壑,然而她却都没有得到…倘真的拍成电影,那真遂了欲念的,却是一对同性恋者,并且还是虐待狂!…如此荒唐的一个欲望圈,观众们看了,岂不背过气、吓昏过一多半去!…我的欲念究竟是什么?林奇呢?往深里追究,他是真的要成为一个惊世骇俗的格瓦拉,还是只不过用“作格瓦拉状”来达到惊世骇俗的效果?特别是在这九十年代里…

    林奇在享用那鱼汤和素菜时,却一直在对雍望辉说着什么,并且也不是太在乎雍望辉的反应…雍望辉直到哈老板回到他们这张餐桌旁,才忽然听清林奇在问:“…你觉得野丁怎么样?…”

    林奇用的是一种沉吟的语调,似乎并不急于要雍望辉做出回应。雍望辉却从自己杂芜的思路中脱逸了出来。野丁!那根逼人去上吊的电线杆!“P派批评大师”!…不过,啊,他这几天也获得了最新信息,野丁宣称自己绝非只是一个一味高骂“好个屁”的“阿P”他固然决不会失去那敢骂的“阿P”特色,但他要让世人注意到:他野丁也是一个不吝向世人“捧出一轮新太阳”的“建设性批评家”!而他所要付诸实践的一大工程,便是撰写《林奇评传》!

    对于野丁的这着“棋”雍望辉和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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